初夏的心募然空了。
她日日在花园中枯坐着,从日出到日落,看着院外守卫换了一岗又一岗,却再也没有那个蓝色的颀长身影。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日子变得更加煎熬起来。
她终于决定孤注一掷。
初夏悄悄地告诉小寒,让她随时准备好离开。她们等待着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黑衣守卫换岗时辰到了,初夏远远看见换班的两名守卫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接了岗便又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去。
就是现在!
她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带着小寒溜出了她们待了两年的小院,可出了院子才知道,整个府邸大得如同迷宫一般,面对上百个一模一样的小院,她们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她们胡冲乱撞的,来到了一座佛堂,惊惶地躲了进去。
只听见外面黑衣守卫在四处搜寻,整个府邸逐渐喧闹起来,两人瑟瑟发抖着,依偎在一起躲在了供桌之下,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小寒指着佛堂里的雕像,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初夏顺着她所指看过去,顿时吓得几乎晕厥!
她们躲藏的,哪里是间佛堂!那根本就是无上地狱的缩影,殿上供奉的不是什么神佛,而是无上鬼王!
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鬼王雕像,个个面目狰狞,眼大如铃,凸出似球状,从不同角度死死地盯着她们;而在这些雕像的手臂或颈项上,都挂吊着一些血淋淋的、看起来像是动物内脏的东西。
坐在最中央的那个巨大鬼王雕像,左手持一面精巧的鼓,鼓面泛着瓷器般细腻柔和的光,右手却抓着一颗还在“卟卟”跳动的心脏。
小寒的那声尖叫引来了守卫,她们再一次被关进了小院。那位许久未露面的主人,终于再一次来到了小院。
他得知初夏逃跑的举动之后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高高在上地睨视着她,如同高贵的神邸俯视一只蝼蚁般,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打折她的腿。”
临走前,他的目光落在惊惧的小寒身上,久久的停留着。
初夏的两条腿被生生打折了,之后又有大夫过来给她接上。她虽然痛苦万分,可是让她更为惶恐不安的,是主人临走前贪厉的目光。
她不知道等待小寒的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初夏和小寒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被人严密地监视起来。
活得太煎熬,每一天都如坠地狱,黑暗无边,未来与她们而言,是一个可怕的黑洞,只会连骨带血,吞噬得她们肉渣都不被剩下。
崩溃的初夏想要带着小寒自杀,可是看到小寒那幼嫩的脸颊,她刚狠下的心肠又慢慢地软了。
她无法剥夺小寒活下去的权利,却又可以预见她将来必将痛苦绝望的一生。
她害怕长夜,却又渴望长夜。当大片沉郁的黑暗浇淋而落,在这铺天盖地的夜里,她只希望能够永远不要再醒过来。
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初夏十五岁的生辰快要来到了。
她其实根本无所谓生辰的,多活一天于她而言,便只是多一天的折磨,可是主人似乎对她十五岁生辰极为重视,竟着了人来为她量身裁制新衣,还日日亲自到院里来,督促她焚香沐浴,就连浴后的香脂,也换了一种不同的。
她觉得奇怪,偷偷地问婢女为何要更换香脂,婢女怪异地看她一眼,道:“以前那种以精油入香,可使人皮肤柔软细腻,凝如玉脂;现在这种以人油入脂,可使肌肤更具韧性。”
“人油?”
婢女依旧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她,突然咧嘴一笑,问道:“你当真想知道么?”
“人油,系用布帛将人束住,渍油使透,倒绑杆上,烧将起来。人被灼烤到极致,会像炼制猪油那样,渗出点点人油,色橙黄而透亮,以钵盛之。融入了这人油的香脂,才是上上品。”
初夏惊骇得瞪大了眼睛,说什么也不肯再擦这人油香脂了。可是婢女却拿着那罐香脂走向小寒,她只能哀求着,在婢女面前脱光了衣裳,任由她将那油腻腻的香脂涂抹了她的全身。
一想到自己这一身的人油香脂,初夏便恶心得想吐,甚至有种那炼油的烈火焚烧在身上的灼痛感。她实在受不了这香脂,便常常趁着夜深守卫不严时,偷偷地溜到温泉处重新沐浴,把那一身令人作呕的人油洗掉。
这天晚上,她又偷溜过去,可是刚刚走近休憩的凉亭,便听见温泉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