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逸风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在众人或惊疑或愤怒或鄙夷的目光中抬袖,无限爱怜地轻抚过袖口绣着的苍梧天都金色莲纹。
这象征着离诸污染、不与恶俱、戒香充溢、本体清净的莲花,此刻在微暖的阳光下闪着浅金色的灵光,却显得那样的讽刺。
“以为不过区区一个蜃之法,就能缚了我上诛仙台了?呵!你们还真是天真啊!”
他慢条斯理地再理理久坐轮椅微皱了的衣摆,才温和地对众人一笑,声音既轻且柔:“你们只知幽冥血魔与冥族君上魔息相联生死一线,可是却从来没有人知道我与它的关系。”
“它要吸收无尽的恐惧来滋长力量,可是它最初的雏形,是血和尸。从我自冥族处知道了幽冥血魔的存在开始,便是由我为它提供血和尸。而这些血里我会定期混入自己的。是我,用自己的血滋养它、成就它。”
他轻舔了下嘴唇,幽森道:“虽然我没有冥族的力量,可以控制它,可是我早已用无尽的鲜血将自己和它捆绑在一起。如果我没有猜错,蜃之一术浩大异常,以你们之力根本不可都为虚,所以刚才那只被覆灭的幽冥血魔,其实是真实的。”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我在它的体内重新加入了新的法术——幽冥血魔一旦被击杀,其鲜血便会化作一个不住扩张的血海,源源不断地扩下去,将山川城郭,死人活人,天地万物,全部都吞进这无边的海里……如若你们不投降,我不介意六界成为一片血海汪洋。”
“哈哈,哈哈哈……”他阴森的笑声再响起,却突地喷出一口血来,“那血海里既是它的血,也是我的血……哈哈哈!哪怕我身殒,这六界也会变成我的!”
“哈哈哈……”笑声疹得人寒毛直竖,他于笑声中飘飘荡荡如纸鸢一般,向天际而去,在半空中一声爆裂,化为了尘埃。
忽然不知何处而起,一声闷雷滚过。
轰隆!
明明艳阳高照的天,竟于一瞬间变成血红,只转眼间,雨便落了下来。
不,不是雨。
是血!
瓢泼的血雨落下来,浇得人满头满脸,在空地上迅速集结成一片血池。幽冥血魔死后化作的血池在一点点地扩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吞噬了扶摇的草木, 浸透了后山的碎玉泉, 慢慢地, 开始往外蔓延,凡是它接触到的一切事物,都消融成了鲜红粘稠的浆液。
这种侵蚀悄无声息,不似刚才金戈铁马胜负须臾,它更像是草垛中游曳的毒蛇,慢慢地吐着疹人的信子,用那双令人遍体生寒的黄瞳紧紧地盯着你。
众多修士在血海边反复施法,各种神武符咒翩飞不停,可是却一样样被血海吞吃不见。
夜。暮云镇。
所有人退出了扶摇,或者说退离了血海。
已经没有扶摇了。
下一个没有的,会是这扶摇山下的古朴小镇,再下一个,又会是谁?
一种无助的悲凉延伸开来,千余修士没有人说一个字,彼此碰见时只用眼神无声地交流。
开始有人离开了队伍。如果结局注定是共死,那么在死之前,总是有些人要去见上一见,有些事还要去完成的。
更多的人默默地离开。
镇上的平民虽不懂得什么修仙道术,也不明白为何突然涌进了这么多的仙人们,可是这死一般沉寂的气氛渲染开来,让他们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男人们在镇长的带领下一起来到了小广场上,站到了正遥望扶摇的白念惜身边。
“仙君,这天地可是要大变了?”镇长担忧地问。
不远处的扶摇已被血光笼罩,肉眼可见的一点点消融,空气中几乎已经能闻见那腥臊的血气,似一只饥渴的兽,挟着无尽的欲望翻滚而来。
白念惜不忍回答,倒是旁边的白折竹沉默了一会儿,道:“镇长,通知大家撤离吧。”
“仙君,我们不撤!这里是我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是我们的家啊!求仙君们想想法子,保住暮云镇吧!”
镇长哀求着,得到的却只有一片静默。
他的话像一根细刺,扎进了每一个修士的心里。
他们修了道,却护卫不了心中的道,甚至护卫不了一镇百姓的安危,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魔肆虐横行。
这种满腹悲壮却无处可诉的憋屈不甘,比刀剑更伤人心。
“撤离吧。”白折竹忍下了一腔的血泪,温声劝着镇长离开,看一众镇民们含着泪携家带口,在其他修士们的指引下开始有序地撤离,然后轻抖下衣袖,把阚春晚召了出来。
他看了眼少年的一缕残魂,这些日子跟着他,受仙气所润,那魂魄竟将养得稳固了许多,可以离开他也不至消亡了。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虚空抚一把阚春晚的脑袋:“你随他们一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