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没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少年此刻却执拗得很,他一偏头躲过白折竹伸过来的手,抿紧了唇。
白折竹皱了下眉:“不走?留这儿干嘛?看着血海吞没一切,顺便再把你给吞了?在场的个个都是神仙,再不济也是修行上百年的有道之士,我们都拿这血海没办法,你留这儿能有什么用?”
“我知道我没用,”阚春晚咬了咬唇,秀气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能多陪陪你,只要在你身边,便是多一刻也是好的,反正我早就已经死了,再也没什么可怕的。”
白折竹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愣了一愣,脸上难得的显出一分尴尬和不知所措的神色来,眼神不自在地飘了一下,才讪讪道:“呃呃呃,随你。”
天将破晓。黎明来临之前的黑,似乎让所有的希望都消失了。
千年古镇里再没有了往日辰时的喧嚣热闹,只剩下满地狼藉人去屋空。仅余的数百名修士齐聚广场,一齐静静地看向扶摇。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扶摇的话。
灵气馥郁的仙山已完全沉融进了那一片血色之中。如果说一开始那还是一片血池,现在已经看不到边际,几成汪洋。
暗红色的潮水嚎叫着向四周奔涌,凡是沾到那血色的东西,活的还是死的,都被它拖入无尽的深渊里,最后变成它的一部分。
那是一只不知餍足的兽,吞天噬地才是它最终的目的。
汹涌的血潮狂暴得像个恶魔,翻腾的泡沫,失去了均衡的节奏,它凄厉地嚎叫着,卷起一人多高的浪潮,裹挟着令人欲呕的血腥气,向暮云镇奔袭而来。
天黑得像浓厚的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肯认命的修士们再一次集结起来,灵力汇集在一起,神武光芒耀过天际,百道用鲜血画制的血符已飞至血海上空,试图以最残暴的血咒来压制住这可怕的罪孽。
御剑的狂澜似流星殒落,扑卷向血海。
可是……
这所有在血海面前,无力而苍白。那根本就是一个以血铸就的黑洞,滚滚血浆奔流而过,凡被它沾染到,一切便尽消融殆尽。
“……啊……”退而不及的修士被血海卷入,然后……便再没有然后。
退过了暮云镇,还有下一个镇。他们早已退无可退。
身后是还在沉睡中的人世间。有垂垂老媪、嘤嘤稚儿、有风华正茂、日暮西山,无论是海晏河清,亦或乱世纷扰,哪怕昨日里还在彼此恨得咬牙,那也都是人们的家。
为神者,平日端的庄严法相睥视众生,享受无上的香火供奉,为的不过是灾难来临时的那一句“保佑”。
道之大者,道之小矣。
这便是道。
他们身后的人世间,在求得他们的保佑。
剩下不过十数名修士,惨白着脸,一身血污,再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家风范,可他们以身为墙以心为盾,为这人世间,为自己心中的道,堵住了奔腾的血海。
白折竹面色惨白如纸,眼睛却在夜中亮得吓人,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已涌进暮云镇的血海,突然一把抓住了白念惜的胳膊。
“走!你速回青丘去见师尊,请他老人家召集六界再做图谋!”
“那你呢?”
白折竹忽地一笑:“念惜,还记得那日在寒栖镇,你给了我一个锦囊吗?”
他伸手自袖内取出那枚锦囊打开,里面装的是现世的白折竹的一缕神识。
“锦囊内的神识让我常常梦见过往种种,就在刚才那缕神识不知是否受血海刺激,竟让我串联起了所有。”
“这血海,可解。”
“如何解?”
“幽冥血魔早已与霍逸风合二为一,霍逸风化身血海吞噬万物,而他的那颗魔心便是血海之源。我要入血海,毁魔心!”
他话音刚落,颈上便猝不及防被人一掌劈下,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在了白念惜怀里。
“路离,你……”白念惜扶住白折竹,惊诧地看向打倒白折竹的路离。
路离却只是看着他清浅地笑,伸手留恋地抚过他的脸庞,再纠纠缠缠地轻扯住他的一缕发丝,末了无限眷恋地又笑了一笑,那神情,好像从未有过六界的大战,从未有过血海滔天;好像他和白念惜还是在三生别馆里坐看浮云;好像毕生的痴妄,都尽耗在了白念惜一人身上。
可他说出的话却让白念惜止不住地颤抖。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