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今天的派出所不同以往，氛围格外沉重，也难怪，受害人是刑侦支队队长叶军的独生女，局里同事都知道叶军平时有多宠爱这个女儿，叶驰敏也争气，在学校成绩优异，从没捅过大篓子，交友方面更是洁身自好，一直是她爸妈最大的骄傲。
突如其来的噩耗使叶军受到无与伦比的打击。
由于叶驰敏一夜未归，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叶军一夜没闲着，四处搜寻，能打的电话都打了，老师、同学都说没见过女儿，他怕急坏了妻子，尽管心急如焚，仍竭力劝慰，好容易
挨到天明，奔到局里出警找人，熟料他尚未走出大门，一通报警电话让他暂时将女儿失踪的事延后，死者为大，命案不容有半点迟疑。
被潮水冲到浅滩的尸体已泡的发白，鳞光闪闪的小鱼成群结队的在她身边游来游去，她的头发散开了，飘在水里，宛如化不开的浓墨。
首先触及尸体的是王法医，他将死者脸上的头发拨开，吓得一屁gu瘫坐在水里，叶军不解的问：“查的怎么样？”
王法医面如土色的看向叶军，吞咽一口冷气，无话可说。
他见过叶驰敏，叶驰敏跟他女儿是好朋友，还在他家里吃过饭，难以置信死的是那年方妙龄的叶队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
叶军见他神色怪异，弯下身自己察看。
他亲手将女儿捞上来，生怕吵醒她一般， 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站起身，在一众沉默而痛惜的目光里，嘴角含着淡淡的苦涩的笑，一步步穿过警戒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小李 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叫人跟上：“死亡原因不明，必须保存好尸体。”说着，他看了看王法医，相顾无言。
自从叶驰敏出事，叶军就没出现在派出所过，尸体还是诸多同事多方调解带回来的，交给王法医进行尸检，初步鉴定排除自尽，现场却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死亡时间距离发现已过8到9小时，也就是昨晚11到12点之间遇害，海滩是公共场所，天一亮，码头工人来来往往，各色人等多不胜数，现场早已破坏殆尽，小李 认定他杀的主要原因是死者手足有多处勒痕，足以说明死者生前受到bao力行为。
小李 人缘好，叶军平时非常看好他，办案期间多锻炼引导，小李 一直心怀感激，突然出这么大的事，他心情一团糟，尤其对面坐着的是严良，这小子可是他最崇拜的退休police 陈冠生的养子。
“昨晚11到12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办公室里，李博文面色凝重的问，旁边的记录员低头奋笔疾书。
严良坐在办公桌对面，单手握住一杯矿泉水，眉头紧锁，心里对叶驰敏的死深感遗憾，实话实说道：“船里。”
李博文：“在干什么？”
严良道：“写作业。”
李博文：“谁可以作证？”
严良反感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证。”
李博文知道严良一碰到糟心事就一个人躲船舱里，有时候一过好几天，饿了就去附近商店买点东西，独来独往。
李博文叹口气，说：“那个时间段你有没有听到附近海域有什么动静？”
严良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海上风特别大，我待在最底层，除了海浪翻滚，其他的我也没特别在意，并没听到什么怪异的动静。”
李博文眉心微蹙，就严良到达海滨的确切时间以及原因，一一询问，海滩附近是摄像头盲区，从周边监控录像着手无异于大海捞针，相比之下，目击者的口供更有实际效用，可从以上交代的内容来看，严良并非目击者，充其量也只能是嫌疑人之一了。
严良转头看了眼左侧紧闭的门，朱朝阳被带去隔壁录口供了，估计以他的脾气会把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和盘托出，到时候万一两边口供对不上，难免横生枝节，不过让他老实交代被童元翠冤枉偷项链后来无意中在海滩捡到一条看似一样的，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问题是现在项链不见了。
李博文屈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他：“严良，不用太紧张，目前只是做个例行调查，我们好分析出对案件有帮助的材料。”
严良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往后一靠，抱起双臂，一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陈双娇与丈夫闹矛盾，回娘家冷战，情绪非常低落，也不带孩子，诺诺哭闹起来她还会发脾气。也许就因为这样，临走前觉得过意不去，送给伯母一条白金项链，说她对不起爸妈，以后想多尽孝心，伯母自然高兴，亲自送陈双娇去车站，陈双娇拒绝了。
结果没几天，项链不翼而飞，当然，这只是伯母的一面之词，她早就看我不顺眼，怕自己百年之后我分走他们家的遗产，硬是诬赖我偷了她的项链，无非是借口赶我走，我气急了，一口气跑到海滩，恰好雨停了，本想散散心，海水冲上岸的沙子里躺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我将它捡了起来，发现是一条白金项链，好像跟伯母的那条差不多。”
李博文眉心微蹙：“雨停那会大约五点多。”
严良点点头：“反正没多久天色就已大亮。”
李博文接着问：“然后呢，你回去把项链交给陈伯母了？”
严良冷笑，漆黑的眼睛里放射出一抹嘲讽：“怎么可能，那岂不是承认偷了她的？我肚子饿，身上没带多少钱，就去找朱朝阳了，蹭他一碗牛肉面。”
李博文道：“行，吃完面的行踪细致说一遍。”给记录员使个眼色，示意他一五一十全部记下。
去操场打球，巷子里撞见歹徒绑人，二人齐心协力解救叶驰敏，终究寡不敌众，让歹徒逃了，严良原原本本交代事实，要不是知道朱朝阳可能会据实以告，他不愿吐露这段，侦查员抓住任何可疑细节都可能深入调查，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而且他们不曾及时报案，是否涉及包庇罪？
到了这个地步，最怕口供不合，严良不会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心思而刻意隐瞒，追踪过程中弄丢项链的事也被记录在案。
等严良交代完找项链未果继而跟朱朝阳分道扬镳，回渔船休息，李博文牙关咬的死紧，面孔微微扭曲，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如果你们及时报案，说不定叶驰敏能幸免于难。”
“我们也害怕呀！”严良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愧疚后悔，“司机的意思很明白，他们的目的是对付叶叔叔，劫持叶驰敏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通知叶叔叔，叶叔叔是刑侦队长，我们再报警有点多此一举。歹徒如此迫不及待的下手，实在是……”
李博文看严良的眼神略微变色，欲言又止，这时，隔壁门开了，朱朝阳随一名警官走出来，显然笔录很顺利，没什么可疑之处，可以随时离开。严良欲趁机溜号，李博文道：“等等，张哥，收录一下指纹。”
叶军不在，队长一职空出，省公安厅下放的人手一时半会过不来，本市分局领导也还在赶来的路上，李博文临危受命暂时充当审讯员，由于受害者是派出所内部人员家眷，涉及挑衅蔑视公安权威之嫌，案件性质极其恶劣，领导到来之前，大家都一条心，李博文的话众人言听计从。
小张立马取过指纹采集器，朱朝阳按了一下，严良摇摇头道：“至于吗，都交代的这么清楚了。”话虽如此，还是照做了。
李博文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别误会，这是正规的司法程序，以后有需要的地方还会向你们请教，毕竟你们是最后见过叶驰敏的人。”
“你怎么确定我们是最后见过叶驰敏的？”严良停下脚步，眉峰皱起。
李博文恢复了一贯的和气面容，提了下嘴角道：“我猜叶驰敏被塞进后备箱就再没见过其他人了。”
严良道：“凡事讲究证据，真相可不是凭空猜测出来的。”
李博文：“不错，那样说的确有欠稳妥，最后见过的人应该是凶手才对。走，我送你们回去。”
车停在春红面馆门口，李博文手按方向盘对下车的严良说：“陈叔拿你当亲儿子，看他面子上，别太较真儿，婶子脾气不好，上了年纪，有事没事就爱瞎三话四，闹一顿就过去了，你别往心里去。”
严良脑子里有个念头挥之不去，李博文在派出所说的那句“最后见过的应该是凶手才对，”怎么想怎么阴阳怪气，此时听他当和事老，不知为何，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透着虚伪，拧眉问：“你怀疑我是凶手？”
李博文掏出一只小小的档案袋越过车窗递给他：“我也不想这样，婶子一大早打我微信，托我帮她找条项链，还提供了直接线索，说你是偷东西的小贼。”
严良大惑不解的接过档案袋：“老兄，看样子你非但怀疑我是凶手，还认定我手脚不干净，刚才干脆直接拘留我得了，装什么大好人？”档案袋薄薄的，摸得到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硬物，更想不通李博文目的何在。
李博文蹭了下鼻子，供认不讳道：“一开始我的确怀疑你是凶手，毕竟铁证如山嘛，不过听你说到亲眼目睹并奋力救叶驰敏的那一段，绝非撒谎，我信你。”
严良打开档案袋，看清里面装的东西，顿时眉头紧锁：“好一个铁证如山，伯母将项链的照片也发给你了吧？”
李博文道：“对，所以在案发现场我才一眼就认出这是你的东西，放心，就我一个人看到。局里马上成立专案组，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会成为重点嫌疑人。”
严良握着项链心里百味杂陈，他跟这小警官压根儿没什么交情，很多时候更像猫和老鼠的立场，他也明白，李博文纯属看在陈冠生的脸上才这么做的。
“这可是徇私枉法。 ”严良声音低沉，万分纠结，果然是叶驰敏捞走了项链，到死都带着，据李博文侧面透露，叶军抱走叶驰敏后，现场刑侦人员无不心情沉重，王法医好半天才回过神，哆哆嗦嗦的完全不在工作状态，李博文从尸体原先躺着的位置捡到项链，登时想起童元翠早上发给他的图片，连忙塞进兜里，回到办公室悄悄地用档案袋封起来，随后若无其事的审问严良，如果他绝口不提项链之事，他就当面揭发。
严良偏偏提了，细节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李博文起了恻隐之心，想帮他免去无谓的怀疑？
“谢了，老兄，有空请你吃饭。”严良是个怕麻烦的人，更不想进审讯室，李博文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帮忙，不禁领了这个情，封好档案袋塞包里。
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他，朱朝阳眉目凝重的冲他摇摇头，夺过档案袋，还给李博文，义正词严的说：“该传唤传唤，该审讯审讯，没做过的事，哪怕证据齐全，但心无内鬼，我相信police 不会随便颠倒黑白。”
严良也随即鼓起勇气：“对，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