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谁来了这是?扯嗓子嗷嗷个没完,吵的我头疼病都犯了。”
骆英豪拽掉帘子的瞬间扫过任何一个目之所及的角落,他无视歪在床上无病呻yin的乌仁娜,肆无忌惮的将床底也扫荡了,大衣柜、箱子无一遗漏,胡和夫见屋子里就老伴一个人,紧张到极致的神经略微放松,对老伴说:“骆老板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望你呢。”
乌仁娜断断续续的哼哼道:“噢是么,我一个糟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怎么敢劳动骆老板,哎,骆老板翻咱家的衣柜干什么?老婆子我在这儿呢。”
胡和夫趁机阻止骆英豪继续翻腾:“骆老板骆老板,这儿真没你要找的人,不信你问我左右的邻居,我收留伤患没错,但是养不起啊,再说了,人家要走,我也拦不住。”
“钥匙拿来。”骆英豪气喘吁吁的指着一木头箱子。
胡和夫眼皮一横,犟上了,乌仁娜欠身说:“莫不是姓林的那跑了人,让骆老板来找?老头子你也是,人家明明是来找人的,”怎么说是瞧我的,别傻站着了,给骆老板拿钥匙去,咱家又没窝藏谁,还怕他找不成。”
胡和夫一肚子气,取下钥匙扣,好几个钥匙,他也不告诉骆英豪哪个是箱子钥匙,骆英豪索性一个个试。
箱子长有一米左右,朱朝阳是藏不了,女的就不好说了,可里面只有一些旧衣服。
最后,他视线落到抽屉里两个没刷过的盘子上,乌仁娜察言观色,大声指责胡和夫:“昨晚用的餐具到现在都不刷,老头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胡和夫靠床腿蹲下:“心里光想着巴图了,哪还有心思刷盘子?”布满褶皱的眼角一掀,“骆老板,我们阿莱还好吗?找着人家了?”
骆英豪盯着一台破旧电风扇后一盘那分量超大的牛排,瞳孔微眯,意有所指的说:“姑姑饭量挺大的呀,顶三个青壮年吃的了。”
乌仁娜雷打不动的shen吟道:“我吃不完,老头子吃,老头子吃不完,下顿吃。”
简陋的帐篷布局跟乱七八糟的戏台差不多五颜六色的布条,遮挡人的视线,骆英豪临走才发现后边有个偏门,胡和夫说:“牛羊都圈里头呢,两头待产的母羊,生不生的下来还难说,骆老板要是想看,您手里就有这门的钥匙。”
——
“对不起朝阳哥哥,非常时候,我们必须采取非常手段,委屈你了。”
“呜呜呜!”
“加把劲儿啊,骆英豪就在咱们隔壁,绝不能让朝阳哥哥发出声音。”
“本姑娘这弱柳扶风的身子骨哪抵得过他?小妹妹,现实点,他想见骆英豪就让他见,反正今儿就走了,咱们三个,他一个,丫的敢动手动脚分分钟给他剁了!”陈双娇独自度过半个月惨无人道的日子后,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本就苗条的身材呈现出消瘦、憔悴的美,海藻型蓬乱的长发松松的束在脖子一侧,总拿纤细的手指卷起发尾,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轻佻模样。
普普一手按朱朝阳手臂,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条手臂是陈双娇负责的,被她拿来 当坐垫,朱朝阳简直被气昏。
“骆英豪代表的是林建德,林建德手下没一个好鸟,当你被十几只‘鸟’穷追猛赶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洒脱,我就服了你!”普普瞪眼道。
陈双娇咬牙切齿的狠狠扭了扭腰,朱朝阳胳膊差点给挫断,嘴巴被捂住,太阳穴突突乱跳,脸庞充血,恨不得将两个女人撕了。
“你干嘛!”普普一脸错愕与震惊,“朝阳哥哥的胳膊断了!”
朱朝阳力气发挥到极致,忍过无数次一动胳膊就牵动伤口的尖锐痛楚,终于放弃,陈双娇得了便宜卖乖的嫌弃道:“再乱动我走了,咯死了,讨厌!”
普普不忍直视,忿然作色地说:“你就不能用手么?”
陈双娇自有一番大道理,普普听的忍不住作呕,惊觉朱朝阳极其安静的躺在地上,她眼底的愧色更重,外间骆英豪的说话声清晰入耳:“关门吧。”
栏杆内的羊群“咩、咩”的骚动起来,胡和夫笑吟吟的说:“您挑头肥的,赶明儿我给你送去。别走啊,您看那老羊尥蹶子冲您叫呢。”
骆英豪对牲畜的排泄物特别敏感,找朱朝阳的决心胜过心理上的洁癖,那偏门一开,一股子恶臭熏的他苦水直往上涌,但仍憋着劲儿往圈里瞅瞅,光能看见圈里的情况,上方是挡雨的顶棚,四周楔有结实的柱子,清一色的绵羊见了生人热情洋溢,你来我往唱山歌,两只大着肚子的绵羊半跪着起不来,看来真该临盆了。
“免了,”骆英豪边迫不及待的出门透气边说,“可能真的是我误会了,我在这儿跟您老赔个不是。”
“使不得使不得!”
“有个事还得问问您,阿婆一向找谁治病?”
“住西北角的浩妮阿古马,收费低,医术好,他婆婆一有病痛就找他。”
骆英豪用手机记下“浩妮阿古马”的名字,然后问他手机号,胡和夫说:“不记得,我都是走着去找他。”
骆英豪又问了具体地址,胡和夫支吾半天才说清楚,末了,他略显畏缩的问:“骆老板那边不是有专门的大夫?浩妮阿古马这种乡野游医,您信得过?”
“游医?您才给我说过地址,敢情是忽悠我的。”
胡和夫快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煞费苦心的组织一番言辞:“我说的是他的家,他偶尔出门行医,所以我叫他游医。”
陈双娇随意的翘起发尾搔着脸颊,含糊道:“他为什么对老婆婆的医生这么执着?”
耳边随即响起一声引而待发的怒吼:“废话!当然是为了找你!”
陈双娇大惊失色的回过头来,身子撞到栏杆,朱朝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活动着胳膊站起身,怒不可遏的横普普一眼,一声不响的绕过羊棚走了。
“朝阳哥哥……”普普木讷的轻喊一声,望着自己罪恶的双手,无地自容。
那天以后,骆英豪没再去林赞家找过麻烦,而朱朝阳等人受到胡和夫夫妇的殷勤款待,顾及到持伤上路不方便,索性多养几天。
朱朝阳和普普的关系一天不如一天,死皮赖脸的纠缠不是普普的风格,除非朱朝阳特别需要帮助,而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她便不计前嫌的伸出援手。
起初,朱朝阳逞强拒绝她的好意,特别是陈双娇在旁边舌灿莲花不遗余力的奠定她的中间立场,他心乱如麻赶走所有人,当一整天的时间都用在吃饭、修养上,偶尔和胡和夫说几句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蓝天白云变得单调、稀薄,而空气无比的沉重。
他猛然醒悟,朋友,有时候会带给你痛苦、不安、欢乐,欢乐和痛苦不成正比,天平总是偏向痛苦的一端,而没了那失衡的一端,欢乐也随之飞出天际,无迹可寻。
他渴望有个人说话,诉说衷肠,说来可笑,他的衷肠是想家。
林赞家那一年到头缺话费的座机积了厚厚一层灰,总被无所事事的陈双娇霸占,胡和夫犹豫不决的答应她改天找朋友在网上充笔话费,但几天后她拿起话筒仍提示“您的号码已停机。”
普普帮乌仁娜做家务,乌仁娜越来越喜欢这个能吃苦耐劳的小女孩,劝胡和夫去充话费,这次真去了。
然而普普的本意并不是让他充话费,她甚至不想让陈双娇打电话给警察,她必须得到严良的确切指示,否则不能贸然走任何一步,朱朝阳不理她,唯一信得过的、忧虑的,在她小小的心房里,只有严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