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给巴图找的墓坑是骆英豪之前给心心堆的衣冠冢,事情进行的不是很顺利,因为土丘是给人掘开的,说明骆英豪先他一步来过这里,带走了某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他临时决定将巴图埋在此处的目的势必落空。
电话不接,人也没影儿,这是要耍赖,本来他指望借着埋葬巴图提醒骆英豪别忘了之前的约定,既然早就来过,巴图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但总归得给那小家伙找个安身之所,他徒手挖土,把坑挖的更深一点。
普普惊魂不定的扫视四周,问了一个严良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他实话实说:“跟着骆狗来过,原先这里埋着他女儿的衣服,跟衣冠冢差不多,一出事他跑的比兔子还快,居然还记得带走他女儿的遗物。”
普普从黏湿的土壤里扒拉出一顶沤的发黑的帽子,看了看严良,说道:“朝阳哥哥听陈双娇提起过在山洞里的遭遇,我也听个大概,没想到她说的山洞就是这儿,你帮她逃过骆狗的追踪她很感激你,这一点倒有点不像她。”
手指被夹在土壤中的沙砾磨破了皮,严良毫无知觉似的笑了笑:“我很意外,她那种人还会记得别人的好处。”
普普对陈双娇一向没什么好感,经常吵架拌嘴,最近寄人篱下,陈双娇眼高于顶的毛病改掉不少,僵化的关系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和,就是最糟的时候,也远没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严良一上来就势若拼命,且是偷袭,陈双娇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砸的头破血流人事不省,普普十五只桶打水心里七上八下,替她打抱不平:“再差劲的人也有好的一面,你一定想不到,她听说你杀了阿阳,朝阳哥哥报警都被她阻止了,还拽断了阿婆家的电话线。”
严良绷紧的脸色蓦地一沉,朱朝阳会报警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亲耳听到是另一回事,他暗淡的目光无端多了几缕坚定与沉重的阴鸷,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我跟陈双娇扯平了。”
普普见他无动于衷,由不得失望至极,冷声道:“这衣冠冢不是骆狗掘的,陈双娇干的。”说着,将帽子往严良挖好的坑里一扔,仿佛看穿了严良的心思,愤懑的转过身去。
“那太好了,”严良兴奋道,“骆心言的死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隔三差五就来祭拜,这次林狗暴毙,他跟我都是林的人认定的凶手,倘若往远处逃,他大概会再来看骆心言一眼,我就在这里等,就不信捉不到他,想赖账?没门儿!”
普普冷言冷语的反驳道:“严良哥,想不到你还能如此天真,骆狗当真在乎他女儿的话犯得着费那么大劲报仇?报警才是最直接有力的办法,可是他没有,所以他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杀了林狗,而在于自保。”
严良之所以最后关头才答应合作,就因为认定林建德冷落了骆英豪,骆英豪生怕他痛下杀手,百般卖惨唆使自己助他一臂之力先下手为强,他没那么傻,自然不会为了钱拿未来做赌注,有意和无意、自保和主动袭击杀人的性质全然不同,所以他在确保自己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能忍则忍。
一层黄土洒在巴图冰冷的面庞上,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普普,你把我看的太傻了,我怎么可能被骆狗利用?我协助他报仇,也不光是为了钱,你最近没见过他,不知道那里面的内情。你和朱朝阳是骆英豪想笼络为己用的人,你们一逃,林建德为了惩罚他,在菜里下毒,慢性毒药,骆英豪明知道菜里有毒但仍要若无其事的吃掉,因为从发觉中毒的一瞬间开始,他就等于失去了和林建德较量的机会,一来没了体力,二来再也没机会靠近林建德…你想想,他一个将死之人,犯得着利用我杀掉林狗而保住他所剩无几的小命么?”
普普:“所以你……”
严良打断她说:“没什么所以,骆英豪的仇…哪怕他跟林建德有血海深仇,我又不是专门干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行的,我不会多管闲事,是林建德欺人太甚,巴图他……”坟头堆出一个平缓的雏形,严良一头扎在土里痛哭失声。
普普半跪下来摸着他的肩头,于心不忍,轻声哭道:“严良哥,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严良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顿了顿说:“上学是不可能的了,那个家我也不再回去,我会想办法把骆英豪那一千万弄到手,然后我们一起去国外,去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做点小生意或者别的什么都行。”
普普秀眉一紧:“可是我们还要去找朝阳哥哥。”
严良注视着她,笃定的说:“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找到他,把他送到安全地带,然后就去国外,”暗自咬了咬牙,“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那一千万,骆狗他走不了多远。”
普普不大放心:“林建德的死可以瞒过朝阳哥哥,‘狼狗’的死他却一清二楚,还有陈双娇,她挨了打,定然全力指证你的所作所为,我怕咱们的计划逃不过他们的猜测,尤其是朝阳哥哥,一定会猜到我们的去向,他太了解我们了。”
严良道:“别忘了,陈双娇自己手上也不干净,她拒绝报警多半为了她自己。除非她不想活了,跟我同归于尽。”
普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道理。”
严良:“朱朝阳嫉恶如仇,这无可厚非,不过只要你守口如瓶,我打死不认,他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说服不了警察。”
“可是阿阳……”
严良轻轻一笑:“阿阳没死。”
——
阿阳对着一面贴满儿童简笔画的墙壁发呆,蜡笔涂抹就的五颜六色,线条粗犷,画出来的东西很抽象,但处处透露着小孩特有的纯真烂漫。
“这是大黄画的,”他指着一条画的跟树枝似的蛇自语道,视线掠到旁边一张笑的很灿烂的太阳花上,“这是伊朵画的,一朵花,伊朵,不不不,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伊朵,她是骆心言,骆英豪的独生女。”他纠结的抱住头,使劲捶了几下脑壳,阿苏的模样仿若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刀刮不去,手推不走,口口声声的催促他:“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女儿,为我报仇,理所应当的事情你犹豫着不肯下手,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你一定忘了!”
“我没忘,我没忘!”阿阳咆哮着,墙壁被他砸出一个坑。
忘与不忘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不知为什么,他每每想到骆心言揪着他的衣角拜托他帮帮她,他就怎么也狠不下心去握那把刀,真的握在手里的时候,本该是杀气腾腾的刀子总会神乎其技的变成舀粥的勺子。
骆心言送走王连母子,迈着轻快的步子扑进阿阳怀里,捂着脸笑的像个刚参加过盛宴玩的非常开心的小公主,阿阳每当看见她甜美的笑容就心悸如雷,体内蛰伏日久的凶兽抓心挠肝的欲破笼而出。
他温柔的抚摸骆心言柔顺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侧脸紧贴着自己的心房,轻声问:“他们一出门你就这样开心?”
骆心言直起身来,娇美的脸庞因高兴而泛起绚烂的红晕,她探头往外看了看,大门关的好好的,才如蒙大赦的拍拍胸口,一本正经的说:“阿黄哥可烦人了,跟三岁的小孩子差不多,他妈妈给他定了许多不准干这干那的规矩,他要是敢违抗跟他妈对着干,那我就倒霉了。他为了我倒的确变得很乖,可是背地里别提多唠叨了,抱怨我害的他什么都做不了,气急了还骂我。”
阿阳略知一二,淡淡的问:“他会不会欺负你?”
骆心言委屈的撅起嘴:“这还不算欺负么,我都烦死了,今天不知他妈妈发什么疯,居然带他出去玩,永远别回来才好。”
阿阳:“大概都在家里待腻了、急了,而且……”
骆心言兴致勃勃的问:“而且什么?”
而且阿阳足足一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连叫他晒太阳都好像要了他的命,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嘴上说等严良付过医药费再走,省的王大夫忙到最后连人都找不着。
问题是严良的电话打不通,人也不来,王连成天后悔当初脑子一热收留了阿阳,顾及林建德的脸面给严良赊账,其实也就客气客气,人严良真就当回事了,丢下阿阳不管不问。
阿阳看得出王连几次三番想赶自己走,如果骆心言没出现,他早一溜烟跑了,现在做出了断之前他还不能走,几句为对方着想的殷勤话听的王连不好意思再赶人,明里暗里有些“吃我家的饭住我家的房子就得为我效劳,”所以让一个赖着不走的狗皮膏药和一个胆小如鼠的小孩子相互看管,王连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阿阳凝视着她坦然的愤愤不平的目光,心下莫名一宽:“昨天她不是说外面很乱么,阿黄在家里闷得快长出蘑菇来了,闹的不可开交,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我们陪他她又不放心,只好亲自出马咯。”
骆心言闷闷的哼了一声,手指卷着发梢,眸光微垂,闪动的睫毛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重复道:“如果他们 不回来就好了。”
“可以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呀。”阿阳使劲吸一口几乎凑到他鼻端的发稍上散发的恬淡香气,不堪一击的理智就此开始燃烧。
骆心言猛地抬起头,眼前一亮:“你愿意帮我找爸爸去?”
“对啊,”阿阳似是而非的应道,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我带你去找,怎么样,开不开心?”
小孩的喜怒哀乐往往取决于大人随心所欲的对某些事的决定,骆心言孤身一人待在一个陌生的家庭里,尝尽了酸甜苦辣,被阿黄缠着插翅难逃,阿阳的到来对她来说好比永夜里的一道曙光,即使他拒绝她的请求,他仍是她唯一的依靠。
遭到拒绝的骆心言没打算继续强求,万一哪天阿阳也走了,她要再次独自面对无依无靠的绝境,那是她不敢想象并竭力避免的。
阿阳突然变卦,她高兴的差点将水泥地当弹簧床,又蹦又跳,拉着阿阳的手说:“谢谢叔叔,你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话,我爸爸给你加薪!”多么单纯可爱的女孩,提到骆英豪的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很势力,俨然变了个人,吃苦耐劳的甜美形象莫非是装出来的?那演技真是炸了。
“无所谓。”阿阳心说,姓骆的能生出什么好鸟?长的好看就行,“我喜欢你喊我哥哥,叔叔太老气了,我哪有那么老?”
“好吧好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呀。”
“过来,咱哥俩儿拍张合影。”阿阳揽住骆心言的肩膀,骆心言单手比v,对着镜头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