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蟒蛇修慈修慧，摆脱腹行痴恚，列入八部天龙，化而为童子。
可小孩子哪个不是善妒的？要它和小公主共用一副躯壳，它绝计是万万不肯的。
所以，真正的小公主十之八九早就已经死了。
那两个罗刹女鬼想要达成自己的心愿，竟然甘愿用亲生女儿作为牺牲，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妖鬼就是妖鬼，没有丝毫人性，还是该说心愿恳切，为此甘愿付出一切代价。
如此恳切的心愿，百里霖就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心愿了，如今的宣华夫人在后宫也算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连皇后见了她都惹不起绕着走，她还能有什么心愿？
难不成是真想做皇后？
可就算是这个心愿，如果她开口跟皇上要，皇上恐怕也是会给的。
她应该不是想要这个，珊瑚珠串丢失了也没见她注意到，不是权位，也不是财宝，那到底是什么？
百里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大半夜地从家里出去走过了两条街，来到了九殿下元晔的府上。
仙灵是没了，但在大大小小不下几百场战争中练出来的实战经验还在，躲过府里人的巡逻不在话下。
百里霖挑了个窗户进入，本来是想给元晔一个惊喜，可是没有等他说出一句“小九，师兄我来啦”，就看到眼前飞快掠过一根闪着银光的东西，直冲着他的脖颈而来，那冰凉的触觉刚刚缠到脖子上就开始收紧，百里霖瞬间就有了窒息的感觉。
好在元晔看到是他之后立刻收回力量：
“收！”
那缠住他脖子的东西才松了下来，然后又闪着银光飞回到了元晔手中，化成一根普普通通的弦。
百里霖一阵后怕，要不是小九反应快，这时候自己恐怕已经当场被绞杀，像华熄一样头身分家了。
“师兄，怎么是你？”
百里霖咽了口口水干笑：
“额，哈哈……就是突然觉得很想你，想来看看你，又想到这大半夜的，免得给你府里的人添麻烦，就从窗户进来了。你……你那是什么仙器？我一时没有准备，着实吓了一大跳……”
何止是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命丧当场了。
元晔于是又将手打开，掌心的弦再次银光闪闪地飞出来，不过这回便温柔许多，绕着百里霖乖巧地盘旋。
“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在清玄宫的时候，师兄雅好琵琶，但因仙力非凡，普通琴弦不堪重用，所余断弦不在少数，这便是其中一根。”
元晔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委婉客气了，其实就是他一身蛮力，毁了不少的好弦。后来因为断得太多，他就把那一盒子的断弦都分送给师兄弟们了。
把断弦当成礼物送人的事情应该也就他厚着脸皮做得出来，师兄弟们都碍于他下任宫主的身份不装作高兴地得不收下，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仙都山的垃圾箱里断弦成灾。
没有想到，还有人真的将他的心意妥善保留至今，甚至还将其炼化成了仙器。
不过……
若是已到了可以炼化仙器的程度，仙灵的修为应该绝不会低。
仙族可分为明、专、玄、极四种，明是指有仙灵而未经开发的，可算作是预备仙人，明白四达，知人自知；专则是已修成仙灵的普通仙人，可结聚精气，柔和无欲；玄是仙人的更进一步，即像他之前那样的仙君，玄妙深远，无可言喻；极就是仙君的更进一步，称为仙尊，虚寂空极，坚守自然，据他所知的仙尊只有师尊晨宝仙尊一位。
炼化仙器，至少也得是专，也就是仙人级别。短短两年时间，元晔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百里霖不得不狐疑。
“小九你告诉我，这两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做了些什么？你的仙灵，到底已经修到了什么地步？”
元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被逼问的不高兴，摊手将弦收好，然后流露出一些平静却悠远的表情。
“从仙都山回到幽州之后，幽州的官民不要说信服我，连认识我的人都没了，他们将我视作疯子。当时一位通判下令将我乱棍打死，我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现了自己的仙灵。可虽然逃过一死，也因此被当成了妖邪，来了好多声称要将我处死的和尚道士……我自然是没有死，他们见杀不死我，便只能信服于我。我就是这样收回了自己的封地，也是在这样的历练中迅速修着仙灵，成为一个真正的仙人。”
原来如此，小九不会对自己说谎，他只是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而已。
那些可能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细节。
“没事的……都过去了。”
百里霖在听到这些细节后果真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就知道在离开自己的保护之后小九一定会被欺负，他却任由那些事发生了，甚至至今才知道。
这句话既是为了安慰元晔，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是的。都过去了。”
元晔沉声，然后晕开一个笑问他：“师兄半夜前来，应该不光是为了想念小九吧？我猜……是想要夜探后宫？”
“不要这样说。夜探后宫，这四个字可不太好听，我们可以换成夜追罗刹。”
夜探后宫，听上去总有几分香艳的味道，夜追罗刹就好多了，听上去就一身正气。
“呐，当然，师兄一个人也是能施个隐身术去的，这不主要还是想要历练历练你嘛……”
百里霖非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一遍，还好元晔对他的鬼话坚信不疑，不等他说完就掐手施出隐身术，两个人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
第二次去风华殿就更是熟门熟路了，然而并不见宣华夫人。这也没什么，有了上次的经验，要是这里没有，那就直接转过半条宫道，来到上刻“清净”二字的慕华夫人寝殿。
果然，两个罗刹女鬼，一个大蟒神都在这里。
慕华在一旁慈爱地陪“小公主”玩亲子游戏，宣华则在边上专心地……照镜子。
她确实很喜欢照镜子，在别人寝殿里还不忘霸占着梳妆台顾影自怜。
不过也不得不说，这罗刹女鬼的人形当真都是绝色美女，怪不得皇上如此着迷，要是不在宫中的话，在凤来楼应该也能当个名妓吧。
从他们的角度可看到镜中一张傅粉梅般娇艳的脸，宣华爱惜地摸着自己这张脸，仿佛那不是脸，而是她可以用以达成心愿的武器。
“我好看吗？”
跪在身后的还是那天那个端汤的宫女，虽永远只会低着头，但从发抖的频率还是可以认出来是她。
“夫人……您，您真好看。”
本来柔和的声音突然变得恼怒：
“不要叫我夫人！不是告诉过你吗？没有旁人的时候不准这么叫我！”
宫女吓得慌忙伏倒，磕头瑟缩不止：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哼，跟她生气有什么用？”
“小公主”娇柔又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听上去仍旧十分可爱动人，然而却更让那宫女抖得厉害了。
“有这功夫，倒不如多去给本童子找几个胎儿回来，本童子便可增长些法力，早日叫那齐王悄无声息地死去，实现你们两姐妹为夏王报仇的心愿……说来还是你们不够争气，生得个女体，叫本童子用着实在不够和心顺手。”
句句自称童子的大蟒神此话一出，便可确认小公主确实早就已经死了。死在她母亲与姨娘的心愿之下，甚至连她的出生，都是为了实现这个心愿罢了。
光是听到如此悲惨的身世，那没见过面的小公主也令百里霖替她唏嘘了一阵。
以及得知宣华慕华两姐妹真正的心愿——
原来是，害死皇上，为夏王报仇。
所以，皇上沉疴至今，病因不明，都是源于这个大蟒神的作祟？
卧薪尝胆，图谋害死新主替旧主报仇，这本来是很好联想到的。然而百里霖竟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一丝一毫。并非他关键时刻脑子不够用，而是不敢想。
那华熄是个魔王，方内四国人人得而诛之，竟然还会有人想要替他报仇？
甚至不惜用亲人作为牺牲？
百里霖皱起了眉，实在想不通那个为患四方的华熄到底有什么魅力。对那两姐妹很好？还是因为长得还算俊朗？
说起来华熄还真是长了一张俊朗得毫无邪气的脸，自己杀入夏国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都不太敢相信，就算是眼看着那头颅骨溜溜地滚落马下，染上尘土，都还是觉得……
嗯，俊朗。
但两个罗刹女鬼为什么这般忠于华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确定京郊杀孕妇的凶手是她们，顺便还证明了害皇上疾病缠身的原因也是她们。
他曾经答应过太子殿下查明这件事情，现在查明了，那就该妥善处理了。
但到底如何妥善处理，这又是个问题。
如果直接动手，皇上是绝对不会相信他睡在枕边的宠妃和承欢膝下的小公主竟然是想要将他置之死地的妖物的，虽然作为被三国承认的鬼面战神，他也不能处死自己，但罚几个月俸禄还是有可能的，那谁扛得住？
而且要真的直接把他们都杀了，皇上已中的术法又该如何化解？
所以，还是得想个办法，既要让皇上知道他们的身份，还要能百无一失地活捉。
百里霖思忖半天，觉得还是得跟太子殿下去好好讨论一下。
“看来明天又得去趟凤来楼。”
走出皇宫，一路跟着他快走到他家门口的元晔止步，侧身认真道：
“师兄又要去凤来楼了？”
额……本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可以以一种客观且淡然的心态直面去凤来楼的这件事的，清者自清，他本来就是去做正事的啊。
可是被小九这样一问，他怎么就突然心虚了呢？好像他去凤来楼真的就是嫖娼去的。
他不是，他没有！
“如果我说……我去凤来楼其实是与太子谈论国事的，小九你会相信吗？”
元晔望着他，笑：
“相信，怎么不信？师兄说什么我都信。”
“哈哈，小九就是乖。”
“师兄，我也想去。你明天能带我一起去吗？”
百里霖的笑僵在脸上。
小九要跟自己去嫖娼……哦不，谈论国事？
“我不参与你和太子殿下谈事，只是想跟着师兄，可以吗？”
小九虽然长大了，有了仙灵，可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黏自己。
百里霖的老妈子之魂又在熊熊燃烧。
“行！怎么不行？”
听他答应，元晔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告别，百里霖也回头，才发现怎么都已经到自己家门口了？
小九专门送他回来的？
可真是贴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