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年轻的蜀王陛下确实是在筹备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今天是不打算和他们见面了。百里霖倒也不怪,正好借此机会可以在蜀王国里多玩几天,感受一下地域差异,借鉴学习一下嘛。
所以当天晚上,就带上元晔使了个隐身术跑人家宫墙上去借鉴学习了。
爬人家宫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行为,但谁让天底下的好风景一般都在高处。眺望蜀国,王城纵横交通,以及远处蓝幽幽的夜叉海。
看到那片蓝色,竟叫他又无端想念起那位穿着宫装,吹着陶埙,驱策夜叉的女子来了。
看风景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人,着实是一件相当暧昧的事情。
尤其是当一转头,发现这脑海中的女子竟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这便几乎能用缘分二字来形容。
百里霖激动地直拍坐在宫墙上的元晔,也不怕这样弄得不好都容易把元晔给拍下去。
“快看快看!是她是她!”
元晔慢条斯理地从宫墙上转了过来,却没有下来,支着一条腿仍旧坐在宫墙上,面色带着些漠然地看着令百里霖语气激动的这个“她”。
只见正是那天帮他们驱走了夜叉的女子,靓妆典雅,今夜装扮更比那天在海上的华丽隆重。
一身月白宫装,衣服只要是看的见的地方都用金线绣着纹样,就奢华到这种地步,制裙的布料更是不知道用了多少尺幅,走动时如同海浪翻滚,连绵起伏,而露出的每一片衣角仍然都藏着金丝山水暗绣,仿佛势要将金碧江山踩在脚底。
那白得发蓝的手中抱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小箱也是嵌着八宝,百里霖自然以为那小箱中放着的是什么宝贝,瞪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打开,结果却见里面装的全都是……
苹果、桃子、枣?
不止,还有葡萄、李子、饼……
素手纤纤取出,正在一个一个认真地码放在小箱上。
莫非是大半夜上宫墙来吃夜宵的?
美人到底是美人,吃个夜宵还弄得这么有仪式感。
百里霖正这样揣测,下一秒却见她毫无征兆地朝自己拜了下去——
当然,不是拜他,是对着刚才码好的水果糕点拜了下去。百里霖下意识地跳开,才明白她这是将小箱当成供桌了,那些水果糕点则全都是供品。
百里霖又想把元晔也拉开,平白受人家的跪拜这算是什么?可元晔就是当作没看见他的示意,还稳稳当当坐在那里,支着的一条腿还潇洒地点起来,百里霖只得作罢。
嗐,毕竟只是个孩子嘛。
这古怪的神秘仪式倒也不长,想来即便是长的,也已经被精简了,她跪下后虔诚地拜了三拜便匆匆结束了这场仪式。
百里霖才敢开口: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元晔随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仲秋。”
天上一轮月,正是又圆又大的时候。
百里霖立马就明白了。
“拜月?”
拜月是个很古老的仪式,于仲秋时节祭祀月神,以寄托对家人的思念。完整流程包括点红烛、颂祝文、焚祝文、上香、跪拜。这场仪式却是精简得过头了,倒像是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偷偷摸摸趁夜而来的。
可是像她这样的穿着,不是后妃就是皇亲,犯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地行事吗?
百里霖好奇更甚,随后夜晚的宫墙上又响起一道声音。
“公主!”
这大晚上的,宫墙上怎么这么热闹?
不过……
公主?
寻过来的宫娥满脸焦急,大秋天的晚上竟然急出了一头汗,见着了那女子才总算是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
“快跟我回去吧。”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纳言转身走了,而那小宫娥跟在身后,竟在下楼梯的时候都不带扶一下,百里霖不禁感叹这小宫娥当得可不够称职。
人一走,元晔倒总算是肯从人家宫墙上下来了,走到百里霖身边,直接就说出了这位公主的名讳。
“卿天长公主。”
蜀王年纪尚小,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宫娥一喊公主,这就再好猜不过了。
“卿天长公主,皇上的姐姐,可要说是姐姐吧,又连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父母是吠陀古国的两位巫觋大人,十二年前夏国吞并吠陀时,两位巫觋大人殉国而亡。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女儿也早已被华熄杀害,可是两年前当蜀国又占领了这块土地后,先蜀王也不知从哪里找回了两位巫觋的女儿,又似乎是一心要证明自己比华熄有人性得多,将她册封为公主,直到一年前先蜀王驾崩,新蜀王登基,她就成了长公主。”
男人之间的攀比心一向都很奇葩,君王之间的攀比心就更有过之无不及,看上去都是一本正经的君王,暗中较量起来大脑都会变得很简单。华熄又是三国君王共同的假想敌,活着的时候比颜值比不过,比国力比不过,死了之后就可以任由他们碾压。为了要证明自己比夏王强,明明可以赐那女孩用不尽的金银珠宝,偏偏要给人家一个不能吃不能用的皇家身份,或许人家压根就不稀罕,也平白给自己和自己的后代添很多尴尬。
“册封前朝巫觋之女为公主,单单是出于和一个死去的夏王一较高下,恐怕没那么简单。”
百里霖点头:
“也是,可到底还有什么原因呢?”
不光是先蜀王册封卿天是个谜,蜀国迁都到吠陀故地也是个谜。一块三易主的地,实在不吉利,哪个脑子正常的君王还会在这里建都?
可是,据他所知先蜀王脑子一直很正常,当平时很正常的人开始做反常的事情的时候,要不就是突然疯了,要不就是背后还隐藏着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
五日之后蜀国小陛下总算是准备好了一场不太隆重的欢迎仪式。
所谓的不够隆重,也仅仅是小到冷宫的角落里都挂满了宫灯结满了彩,全体宫人宫娥都穿上民间富家儿女都穿不起的锦绣,达官贵人们只要是在王城的能喘气的全体出动,前来观看宫中设下的一台由一百八十个剧种联唱的戏……就这样草草安排了一下而已。
“战神与九殿下前来我国,孤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如今略备薄酒,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百里霖赶紧让道:
“不怪不怪,不曾告知陛下即前来,本来给陛下添麻烦了。”
就这三十余年的九霞清醑还被称为薄酒,那自己之前所喝的不都是酒糟?
“无事不登三宝殿,还不知二位是因何事亲自来我蜀国走一遭?”
说起这个,百里霖就不得不连同元晔一起站了起来。
“不瞒陛下,我与九殿下前来,是想跟陛下求一个方子,只是不知陛下愿不愿意给。”
“战神只管说,孤定不私藏。”
百里霖之所以挑了这么个时机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诉求,就是看准了蜀国小皇帝是这么一个讲排面的人,当众提出,他肯定会答应,到时候就算这是什么秘方不太舍得给,也拉不下脸不给。
“说来惭愧,我有一朋友,因调戏一罗刹女鬼而被女鬼所供养的磨喝乐童子下了煞,听闻二者都来自吠陀古国,便只好央我拉下脸来求陛下了。”
百里霖说完便做好了蜀王不是太同意,然后自己逻辑鲜明,言辞恳切地半哄半逼让他交出方法的准备,然而没想到蜀王的气度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大。
“孤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解摩呼罗迦之煞的法子。当初我蜀国刚刚迁都至此时,也屡屡受其所害,二者常结伴害人,罗刹女鬼以美色诱人,摩呼罗迦则扮作童子与人下煞,吸人精气,不过都是些孩童耍人的把戏罢了,但是多了也遭人烦,故而研究出了解煞之法,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方。战神休急,明日孤便派几个太医去你殿中,除了这个法子,另外再奉上几个我蜀国的宫廷秘方。”
这求药的过程简直顺利得让百里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谢谢小皇帝。
“我与九殿下在这里先谢过陛下……”
刚才答应得虽爽快,小皇帝现在却又突然露出了犹犹豫豫的表情,百里霖正担心有什么变故,却听见他犹豫又好奇地问:
“战神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
百里霖一阵迟疑,刚才只顾得想办法骗出解煞之法了,生怕如果直接说出是他们皇上中了煞,会让别国有所想法,虽然他现在知道了这位小皇帝当真是心思单纯,大度能容。但刚才他还并不知道,所以编了这么个朋友出来,现在似乎好像也只能继续圆谎了。
“哈哈哈……”
百里霖沉默完又不好意思地爽朗一笑,当然就是默认的意思,引得小皇帝与在座各位蜀国王室高官全都心知肚明地也笑起来,就连身边的元晔都为不可闻地轻笑一记。
“哈哈哈,战神风|流之名果然驰名海内外啊……”
“正是正是……”
虽然又被误解了,自己的风|流事迹不日又会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百里霖反正也不在乎这些。
自己来蜀国走一趟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不过任务归任务,在经历夜叉海以及宫墙两面之后,他来蜀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那位卿天长公主。
是以此刻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思跟蜀王插科打诨,心里一直都在想着卿天长公主。
蜀王身后侧方空着的那个位置应该就是她的,只是,怎么开席这么久了还没到场呢?
她迟迟不来是她的事情,反正自己是忍不住要主动问了。何况反正他都已经是风|流了,关注一下公主的去向不是再正常不过?
“除了求解煞之法之外,我也是仰慕长公主卿天之名已久,特为一睹公主风采而来,怎么不见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