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军递给普普一张纸巾，普普红肿如桃一般的双眼已经不能再擦了，但她依然礼貌的接了过来，把纸巾放在手里不住的折叠、揉搓、挤压。
叶军能读懂普普的微动作，那是伤心、不安和无所适从。
普普显然是哭的太久、太狠了，现在虽然停了下来，可仍在不住的抽搐。
叶军一直在耐心的安慰她，等待她平复好心情。
良久之后，普普向叶军点点头，叶军才问道：“普普，今天袁子康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在做什么？”
普普攥紧拳头用力一憋气，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抽搐，又长舒了一口，才说道：“今天跟往常一样，朝阳哥哥来我家给我补数学，后来子康打电话，说他们爸妈正好出门了，子健要带他偷跑出去玩，要叫上我一起，然后我就说，朝阳哥哥在我家给我补数学呢，我不能出去了。后来我就挂了电话。”
叶军看着普普，声音有些低沉，问道：“朝阳给你补课，他都是什么时候来？有没有什么规律？”
普普思索了一下，说道：“基本上是一个礼拜来我家一次，或者是周六或者是周天。但有时候，比如说我今天上课没听懂，或者是考试没考好，就不等周六日，会专门叫朝阳哥哥来……这些我爸妈都是知道的。”
叶军点点头，认真的记了下来，又问道：“你平时跟袁子健、袁子康兄弟两个，关系怎么样？”
普普停顿了一下，强忍着哭声，说道：“我跟子康弟弟关系特别好，因为我刚到……刚到这个爸爸妈妈家的时候，就经常帮着舅舅、舅妈看孩子，子康那个时候才三岁，我就把他当做我的亲弟弟那样带着，但是……子健哥哥就很不喜欢子康，连带着也不喜欢我了。”
叶军说道，“可是，朝阳说，袁子健是担心你将来继承他姨姨的财产才不喜欢的你。”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普普抬起头看着叶军，眼神中充满了诚恳，说道：“有一天等我长大了，我肯定自己出去找工作，我肯定照顾我的爸爸妈妈，给他们养老，至于他们的财产，房子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就算他们真的给我，我也不能要，因为他们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所以，子健哥哥欺负我的时候，我也就忍下来了。我也不想告诉爸妈，让他们觉得我不懂事。”
叶军点点头，问道：“这个袁子健为什么不喜欢他弟弟呢？”
普普又低下头，揉搓着手里早已被揉烂的纸巾。
叶军看普普不说话，于是温和的说道：“没事，我是警察，今天在这个房间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告诉我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告诉别人，包括你的爸妈和舅舅、舅妈。你能相信我吗？”
普普轻轻的点点头，可还是没有开口。
叶军放下笔和本。
普普这才低着头，轻声说道：“子健哥哥……脾气很坏，在家里都是子康让着他。他还总是骂子康是个坏蛋，来到世上是要抢他的东西。”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的摔落下来，接着说道：“我要是下午和子康弟弟一起出去该多好，就算我掉下去他也不会掉下去的。我要是这次考试，那道‘数轴’题做上来该多好，那样朝阳哥哥也不会来我家给我补课……都怪我……都怪我这么笨……”说完又捂着脸呜咽起来。
叶军作为十几年的老刑侦干警，第一次在访查中红了眼眶。
“警察叔叔，虽然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太有力的证据，我说我怀疑谁你们也不会相信，”普普缓缓抬起头，眼神如同猎鹰般锐利、凶狠的说道：“但我知道一定是袁子健，一定是他害死了子康弟弟。子康弟弟平时胆子很小很小的，一只蚂蚁他都害怕，要不是有人故意拉着他走到楼顶，他自己是绝对不敢去的，更别说靠近楼顶的边儿了。一定是袁子健，他把子康弟弟骗到楼顶再把他推下去，然后袁子健肯定会若无其事的回到家，假装在写作业，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普普纯真的眼神，不沾染一丝杂念，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坚定的表情，叶军虽然不能立马断定这次坠楼事件是失足还是他杀，但是也不能不为所动。
而这个普普和袁子健虽然生活中有些小的摩擦，但小小的年纪也不至于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诬陷自己的表哥。
叶军离开了普普家，和自己的刑侦同事们交流获得的信息。在街里街坊的走访中，也印证了岳普所说的话：这个袁子健平时就是个小霸王，常欺负小区的孩子，也欺负自己的弟弟和普普。
而同事曹勇更是摆出了证据，说道：“我们从总机那里查到，下午6：35分的时候，确实从袁家打到苏家一通电话。”
这么说来，这个岳普没有说谎。
而在袁子健的访查记录中，对问题是一问三不知，而且极力否认自己平常时候欺负弟弟和普普的行为，否认自己和袁子康往岳普家打过电话这件事实，更否认自己带自己弟弟出门，并推弟弟下楼这件事。
很显然，袁子健说谎了。
从岳普的证词中可以证明，袁子健要带着袁子康出去玩，本来也邀请岳普了，但岳普因为需要补课，并没有出门，后来袁子健兄弟两个人上到楼顶天台去玩，而哥哥经常欺负弟弟。这样以来，袁子康是被袁子健推落下楼的可能性要比自己失足跌落的可能性大很多。
袁父、袁母更是悲痛万分，自己的小儿子失足摔死，大儿子被列作最大嫌疑人之后，又有了普普的证明。
最后袁子健被送进少管所，管教三年。
袁父捧着袁子康的骨灰盒走在前面，面如死灰。袁先搀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弟妹走在旁边，一众的亲友则跟在后面，汇成了小小的送行队伍。
普普和朱朝阳跟在送行队伍的最后面。
两个人胸前都别着小白花。
普普刚想说话，朱朝阳却抢先，轻声说道：“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你上初中这三年，他不会再欺负你了。”
普普闪烁着明亮的眼眸，也轻声说道：“谢谢你，朝阳哥哥。”
朱朝阳轻轻拉起普普的手，说道：“这件事，成为我们永远的秘密，永远不要再跟第三个人说起了。包括严良。”说完，郑重的看着普普。
普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说道：“这是我跟朝阳哥哥的第二个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