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回来的动静把朱朝阳吵醒了,他从昨天晚上十点睡到了今天早上十点,但是在药物的作用下依旧还是昏昏沉沉的。
叶昭和黄清也默契地没有说话,而是各自在下头忙碌着。朱朝阳听着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键盘声,莫名地觉得有些催眠,刚刚睁开没多久的眼皮越来越沉,眼看着就要睡着,他耳畔忽然传来了叶昭的声音。
“朝阳?你醒着吗?我们俩打算去食堂吃饭了,待会给你带饭回来,你想吃什么?”
“唔…”朱朝阳揉了揉眼睛,趴在枕头上焉焉地应了一声,“不用了,待会有人给我带,门不用锁吧,我玩会儿手机,睡得头疼。”
下面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朱朝阳也确实睡得够久了,叶昭最后还是把手机给他拿了上来,但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又念叨了几句。
“你自己看着点啊,可别一直玩手机,多休息会儿。”
“好了好了,知道了叶妈妈,你快去吃饭吧。”朱朝阳拿到手机一下就精神起来了,他按亮屏幕,发现时间也才十一点出头。一般情况下叶昭和黄清不会这么早吃饭的,今天出门这么早,估计是怕回来太晚他会饿到。
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把这份情记下,朱朝阳将枕头立了起来,然后撑着自己在床上坐起来,靠着枕头开始玩儿手机游戏。
这时候的手机游戏还没有那么多繁多复杂的选项,朱朝阳点开的是一个十分基础的益智游戏——扫雷。
生病这件事情说的直接一点,就是身体的白细胞和入侵的病毒,将患者的身体当做一场战场,在上头肆无忌惮地互相殴打。如果白细胞打不过了,在吃药请外援队伍进去帮忙。但不管怎么说,身体都会成为拉锯的场所,也因此,患者通常会感到极大的不适。
一般人在身体这么难受的情况下,会选择降低思考量,从而减少自己身体的负担。但朱朝阳却不太一样,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折磨自己的感觉。也因此,他在俄罗斯方块、别踩白块儿、红心接龙等这一堆游戏里,选择了最需要思考的扫雷。
有些人玩扫雷,就是当做一个测运气的游戏来玩,全场乱点,什么时候被炸死就算完。但朱朝阳却喜欢认真地对待这个对他而言不算有难度的游戏。每一次的点击他都会通过显露出来的那些数字,认真地推测出以它们为中心的九个格子究竟能有多少种地雷排列情况。
当然,在条件不充分的情况下,朱朝阳依旧需要在几种不同的可能性里,博取唯一正确的那种可能。这也是这个游戏朱朝阳最喜欢的一个特点——任凭你机关算尽,到头来也需要借助那么几分的运气,又或者说,是需要看几分天意。
这多像百味人生啊,任凭一个人如何算无遗漏,也不可能将天机全都算尽。像他这类人就像是一只可笑的蝼蚁,哪怕凭借惊人的天赋,达成了比自己身体大十几倍的成就,但到头来,一旦天降暴雨,就能将他勤勤恳恳搬运好的东西冲刷得面目全非。
可人生有意思就有意思在,即使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人类也从来没有放弃,就像是重复着把大石头推到山顶的西西里弗,即使辛苦付出在目标达成的前夕毁于一旦,也坚持不懈地开始下一次努力。
一百个格子被朱朝阳翻得差不多了,屏幕上还剩下最后一小块没有被清理出来的区域,而还未被标记的雷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就目前所得到的信息来分析,这个地雷有可能的所在地并不唯一,有两个格子同样享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朱朝阳手指悬空在这两个相邻的格子的上方,到了距离胜利的最后一步,就算是稳如老狗的朱朝阳,也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进行一下纠结。可想而知,这游戏对于选择困难症实在是过于困难了。
“呼——”就在朱朝阳准备闭着眼睛点下其中一个的时候,宿舍门被人敲响了。这个时间点,同学们基本上都在食堂,而黄清和叶昭回来更不可能敲门。虽然门还没被推开,但是对于来者是谁这个问题,朱朝阳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请进!”
随着话音,门被人推开了,朱朝阳首先看见的是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指,手指上骨节分明,还没有来得及被粉笔弄得皮肤粗糙、关节粗大。
这是一双值得被称赞的好看的手。
门被推开,随后张东升整个人都出现在了朱朝阳的视线里,他抬眼看了一下几乎半个身体都要从床上探出来的朱朝阳,语带不解地询问道:“早上那些不够吃吗?你怎么看起来很饿、一副要直接从上面扑下来的样子?先说明,我不会接住你。”
床上坐着的人一梗,随后又乖巧地缩回了安全的位置,像一个等着开饭的乖小孩。但张东升早就知道他纯良外皮之下藏着的是什么货色,被磨砺出来铁石心肠无动于衷,甚至还抬起头来催了一句。
“赶紧下来,在床上吃饭像什么样子?”
等朱朝阳乖乖爬下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身边除了“叶妈妈”以外,还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张妈妈”。张东升先是骂他“不穿外套是要作死吗”,又对他不穿袜子的行为进行了刻薄狠毒的点评。
但不管嘴上说着什么难听话,朱朝阳下一刻就被挂在一旁的外套盖了一脑袋,又被丢了一双袜子到怀里。张东升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只是对朱朝阳摆在外头的东西动手,现在直接熟稔地上手去他柜子里找袜子了。
在“张妈妈”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朱朝阳先是把袜子穿好,又老老实实裹上外套,然后拿起外带附赠的塑料勺,一口一口地喝张东升为他打回来的青菜瘦肉粥。
一入口,朱朝阳立刻就反应过来这粥不是食堂里大锅熬出来的,发现张东升愿意为他去二楼粥店打包一份均价是窗口一点五倍的粥以后,朱朝阳那颗青春少男莫名其妙的小心脏又被戳动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雀跃的气场。
另一旁的张东升显然也感受到了,他嫌弃别过脸去,偷偷在心里嘟囔着:也不知道这是在开心什么,小时候还敢狮子大开口找我要三十万,现在怎么十五块就给打发了?越来越没出息。
虽然朱朝阳是个胃口不好的病人,但他同时也是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一碗粥喝不了多久就见了底。张东升本来督促着他吃完药以后就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但在被朱朝阳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不放以后,他鬼使神差一般,在朱朝阳问他晚上还能不能继续给送饭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直到出了310的大门,张东升都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被朱朝阳下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