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千秋继续徐徐道来：
“我活着的时候是个穷书生，大概比你还不如的穷，自诩才高八斗，但是，我家境贫寒，老母体弱多病，平时全靠我替人写写书信维持家用。”
祁渊太了解这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滋味，他一直不知道向千秋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今日这般田地，倘若活着是个可怜人，为何死后会变化如此之大。
“穷苦，穷的是身体，不能穷了人的品格，我虽然清贫，但是我也从没埋怨世道不公，一席地，一碗粥，活得坦荡。”
“不错，我活着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不为五斗米折腰，自命清高。但因为我出身寒微，从小到大，只要我身边有人丢了东西，他们都会第一个怀疑我，以至于，其实到死，我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说到这向千秋眼里流露出的失落，让祁渊心狠狠揪了一下，他小时候何曾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只因为穷就要比别人矮上三分，哪怕别人怀疑，搜身，你都没有底气反抗，可是，即便如此，祁渊从没低过头，他缺衣少食，却从来不缺做人的风骨。
“这个，我自然也是体会过的，你没做过，问心无愧，活得坦坦荡荡，但是，既然过去了，就要往前看。”
“没错，我那时还是跟你想的一样，所以我拼命念书，拼命的想考取功名，然后娶妻生子，靠自己让我和我娘抬头挺胸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然后呢？”
“呵呵，这世间哪有公平，即使你再多努力，也敌不过人家天生的特权。”
“发生了什么？”
向千秋似陷入回忆一般，眼神空洞的说道：
“我爹在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落魄至此，所以，我从小有一门娃娃亲，听说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叫什么记不得了，过去太久了，我当年只想着考取一个功名，也好上门提亲，于是，无论三九严寒，还是三伏酷暑，我都要发奋读书，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改变我和我娘命运的机会，所以我好不容易筹够路费参加了科举。”
祁渊知道倘若结果如意，向千秋不至于如此神情。
“我辛辛苦苦十几载，别人休息我在念书，别人玩乐我还在念书，我一直相信天道酬勤，所以我相信我一定能有个功名。”
“结果呢。”
“结果确实中了，但是不是我。”
“那是谁。”
“隔壁乡王员外的儿子，文章狗屁不通，斗大的字认识不出一筐，就这样的一个蠢笨呆子，冒名顶替我的文章，顶着乡试第一名的头衔，参加会试，不出所料一轮游，就此止步。”
祁渊从小家中实在贫困，也没钱念书，现在断文识字都是后天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他虽然无法感同身受被人冒名顶替，但是这种事摊上谁都会愤懑至极。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的感谢我那门娃娃亲，我本以为自己中了乡试就上门提亲，结果我落榜，自然无颜登门，结果，那家居然背信弃义，将自己家女儿嫁入王员外的儿子做妾，我气不过，上门理论，结果那家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说‘王家财大气粗，你这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能把你的名次拿走，也能拿走你的女人，再闹下下去，连你小命也收了，我们家女儿宁可去王家当妾，也不愿意嫁你为妻。’让我趁早死心。”
祁渊听着这番刺耳的言论，心中不免激愤，倘若那家人明明理亏在先，还说出如此伤人之话，那真是可恶至极。
“你没有去官府揭发？”
向千秋摇摇头，道：
“那时候去衙门没银子，人家理都不理，说我无理取闹将我赶了出去。”
祁渊知道官场腐败之风盛行已久，老百姓想讨回公道势比登天，更何况告的还是财大气粗之人。
“你就作罢了？”
“没有，我不甘心，我想去上级继续告状，还不受理，我就去京城，总有说理的地方。”
祁渊点点头，没有说话，向千秋继续说：
“但是，上省会需要盘缠，家里唯一的房产也为了这次乡试已经抵押了，正在我犹豫是否要跟母亲说出实情之时，我被人退婚的消息不知怎得传到了母亲耳朵里，母亲也是对我这次科举，寄予厚望，知道我被退婚，还是顶替落榜，她急火攻心，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
“所以，你放弃了上访？”
“是，科举可以再来，母亲只有一个，于是我把家里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一一变卖，想给母亲治病，但是，你知道的，久病之人，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后来我请不起郎中，我就到处给她找土方，偏方。最终也是无济于事，她还是走了。那阵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等我草草给母亲下葬，还没出三天，便有人登门。”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