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移,南燕没有宵禁,依红楼里的喧闹声能持续整晚,来吃酒的客人最后要么是被下人送回家,要么就是搂着美娇娘上楼暖床,快活的不能自已。
二楼上房中。
“给,这可是楼里最好的软膏了,你可省着点用。”经历了最开始的震惊,李幽兰虽心里还有些隔应,但面上已经平静了不少。
张荆川打开那个红瓷盒闻了闻,夸张道:“哎呦喂,玉肌膏,好东西啊!这可是只有都城里皇亲国戚才能拿出手的东西!李姨您可真是不简单!”
玉肌膏贵重难寻,又是治疗伤口的良药,早就被南燕的皇家所垄断,就算是偶尔流出一瓶,价格也是高的吓人。
张荆川眼神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来回打转,这李幽兰就算曾经是艳冠都城的名姬,也不该能拿得出这东西,莫非是那个让她为情所困的男子…
“壮士,您还是快些给大人用药吧。”李姨以袖掩面,阻挡了张荆川打量的视线,只留一双眼睛。
神思婉转,眼波荡漾。
要不怎么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已经胜过了楼下所有的软香温玉。
张荆川颔首,一边走到屏风后,一边说:“李姨对大人可是上心,这般好的东西也肯拿出来。”
他伸手将睡着的李鹊换成个趴着的姿势,先看了看,只略微有些红肿,这才从软膏中挖了一块。
李幽兰站在屏风前,垂眸道:“大人于我,于整个依红楼都是有恩的,这恩情我们一辈子都偿还不了。”
张荆川试探着往上涂抹,闻言挑了挑眉,又接着问:“他莫不是给了你们许多银子?还是包下整个依红楼,叫你们吃穿不愁?”
早就听闻东厂的眼线遍布各个角落,这依红楼怕也是个窃取朝中官员情报的地方。
“您哪里的话,我们本就是些做皮肉生意的下等人,是大人见我们可怜便收留了我们,叫我们不至于饿死,”李幽兰眼里多了几分温情,“甚至还给了我们足够钱财,叫我们脱离奴籍回家,不要再做这一行。”
“可我们做这个行当都做了大半辈子了,早就走不出来了,于是大人就给我们修了这个依红楼,给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张荆川压着李鹊的腰,细细的往上涂抹,药膏冰凉,激的这人忍不住低低呻吟几声。
“别动,别哼唧,忍着点,”张荆川轻拍他屁股,又朗声道:“那你们这李大人手里的银子可真不少,还能修出这么个阔气的宅子。”
李幽兰虽看不见屏风后头的情况,但听见声音还是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大人手里哪有这么多钱,依红楼最开始就只有一间屋子,就这还是大人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后来有了名气才慢慢好起来的。”
屏风后头的人哼了一声,往其他大的伤口上涂软膏,说:“你口里的李大人真是个大善人,大好人,跟外头那些传闻可完全不一样。”
李鹊为吴峰宝做事,坊间对于他的传闻大都是为虎作伥,狼狈为奸,提起来那都是恨的咬牙切齿。
李幽兰叹气,“外头那些官场上的事我也说不明白,可我知道大人对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待在大人身边那么长时间,怎会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荆川低头,这人狡猾如狐,身上却又独独带着一股子玉石俱焚的壮烈,似乎为了达到心中的某个目的不择手段。
奇了怪了,哪个贪官污吏身上会有这种信念感?
他抽出手,扯过一块抹布将李鹊大腿上滴落的软膏擦去,又听得外头人说:“壮…壮士,你以后…以后能不能多照顾大人一些?他之前受的苦实在是太多了,你…你暖暖他的身子,再暖暖他的心,莫叫他再难过了。”
见他二人如此亲密,李幽兰自然而然的将张荆川认作是李鹊床榻上的人,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只可惜听者无意,张荆川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我知晓了。”
李幽兰松了口气,“那便再好不过了,大人以前就极其不重视自己的身体,现在身边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也就放心了,以前啊……”
张荆川不屑于听李鹊的那些往事,刚准备走,抬眼却看到床上的人额头冒汗,脸色白里透红,嘴唇干裂,口中也是呜咽不止。
糟了!他忙将手贴在李鹊的额头上,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滚烫,“他发热了!”
李幽兰一愣,忙走了进来,瞧着床上冒汗的李鹊干着急,“那…那怎么办?楼中现在没有能降热的药,外头的医馆也肯定都关门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张荆川看一眼窗外,夜幕下的都城靠着点点灯火照明。
他知道外头有不少追兵,他甚至都能听到他们身上盔甲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
要在这种情况下冒险出去拿药,绝非一件易事,一不小心便会前功尽弃。
为了一个可能杀他全家的奸臣,值吗?
还不如就留他在这儿等死,自己趁机逃出都城,独自查出张家一案的真相。
高热催动了体内的七日绝,躺在床上的那人忍不住呓语道:“疼…小雀儿好疼啊…”
“大人,大人哪里疼?”李幽兰坐在床边,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恨自己不能帮着分担一些。
李鹊疼的厉害,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看见床边的男人,下意识道:“张…张荆川?”
早被病痛折腾的没了力气,他的声音比刚出生小奶猫大不了多少,却一击狠狠敲在了张荆川的心口上。
他皱眉,看着这人备受折磨的面容,犹豫了片刻,终是问道:“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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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今夜的南燕都城必定不得安宁,大街小巷里皆是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和捕快。
他们敲开房门,仔细搜查其中有没有窝藏重犯,却都忽略了头顶。
屋檐上,一个黑影正极速略过,最终悄无声息的落在一间医馆的后门。
干净利索的翻墙入户,借着微弱的月光将需要的药材一一找出来装袋放好。
似乎世人都忘了,当年的张荆川可是难得一见的文武双状元,且师承太虚山上的太虚道人,治病救人,算卦推演无一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