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空气混浊,李鹊再一次被吊了起来,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上了铁链,只有脚尖能点到地面,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坠在了高高举起的左手上。
左手手掌处上了两块木板,每一块上都粘着数白根长针,微微动一下都会划破皮肉,手腕处又栓着一圈麻绳,只要往回收手就会带动两块板子往里收缩,不停的挤压。
针扎受疼自然会想躲开,可剩下的几条锁链又将他牢牢的固定在原地,只能生生受着。
十指连心,李鹊此时像是吞了一把噬心虫,胸口绞痛,呼吸错乱,只能断断续续的吐出那口浊气。
他动了动脑袋,盯着栏杆外那个大马金刀坐着的容貌艳丽的女人。
严妍抿了一口碗里的烈酒,悠哉悠哉的磕瓜子,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完全不像来审问犯人的,倒像是来看一出好戏。
李鹊被钉在原地,整条手臂又酸又疼,期间还参杂着让他恶心的麻木感。
汗水糊在眼皮上,李鹊仰头,手往下使劲下,垫脚一口咬在左手腕的麻绳上。小腹上的伤口被撕裂,黄白色的脓水混着血往外流,又一次的打湿了里衣。
他用力磨着口里的麻绳扣,这里是整个刑具的关键,只要解开了这个扣,他的手就能从那两块板中拿开了。
李鹊用力的往外咬着那个扣,口腔里渐渐渗出血腥味,但他实在是消耗了太多的力气,现在就算咬到牙齿酸涩,麻绳也依旧丝毫不动。
左手早就没了知觉。
他得活着!
李鹊喉头一紧,吸气死死的咬进那股麻绳里,牙齿甚至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力的往外扯。
经年冷宫里躺着的那个人就是他求生的全部欲望,他向她许下了承诺,他必须完成了那个诺言才能死!
他起码现在得活着!
李鹊狠狠往后一倒,借着身体的重量终于将绳结给解开,左手猛的从木板中掉出,针尖划破皮肉留下道道见骨的血痕。
双脚落地,他疼的哀嚎一声,身子绷紧了一瞬又软绵绵的往下倒,最后被剩下的锁链扯住。
两眼发黑,李鹊左手满是血迹和外翻的皮肉,数不清有几个指关节已经断裂。
疼,疼的他头脑发晕,一阵一阵的犯恶心,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如果陷害大理寺卿一案不是吴峰宝做的,那到底是谁把所谓的“证据”交给了首辅纪容垂?
南燕朝中想要他和吴峰宝命的人虽然数不胜数,可谁都没必要废那么大的功夫,甚至还将张文东一家都给算计进去。
绕了那么一大圈,图什么?
堂中坐着的严妍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起身缓步走到牢门前,她一身四兽麒麟服,腰间一把銮带绣春刀,端的是十分潇洒。
“李大人,我们锦衣卫做事都是先兵后礼,您多担待着点,”严妍转头,厉声道:“没见着李大人累了吗?还不快把绳子放长些!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是!”站在一旁的王力忙将栓在柱子上的铁链给解开,失去了拉扯的外力,李鹊跌落在地。
严妍敲了敲铁栏杆,笑着说:“李大人,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清楚了,死掘着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如您配合一些,将事情说明白了,咱们大家也都好过一些。”
地上冰凉,可李鹊的身子滚烫,他仰头对上严妍的视线,说,“严大人您也不用再兜圈子了,直接点儿吧,您想从我这问出什么?”
“多年不见,小雀儿你的性子可真是变了不少,再不是当初宫里当差的小孩儿了。”严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好了,来说说正事,我来嘛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来问问吴峰宝藏匿污银的地点,和…”
严妍躬身,死盯着李鹊的一举一动,红唇轻启,轻声道:“和那本《万民罪》!”
万民罪?!
是那本记录着数十年里百官言行把柄,朝中秘闻的册子?!
李鹊猛的瞪大了双眼,嗓子里发出“咔咔”声,动了动嘴唇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严妍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直起身子靠在后头的木桌上,说:“看李大人这模样,应当是知道这本册子,那就好,那就好。”
“…我不知。”李鹊手撑在干草堆上,偏头有意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严妍挑眉,“你不知?你怎会不知?李大人你可是吴峰宝吴提督的唯一一个养子,是跟他最亲近的人,他瞒谁都不可能瞒着你。”
李鹊左手手指上的血迹蔓延到干草堆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吴峰宝生性多疑,不会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如此重要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告知于我。”
他不知道,他不能知道!
《万民罪》里所涉及的官员和势力实在太多,这也是为什么朝臣会对东厂有所顾忌,就是因为东厂是一双眼睛,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东厂只要找到大小官员的把柄,就都会详细记录在这本《万民罪》上,以备不时之需,这也就成了威慑群臣的不二法宝。
而李鹊现在已经能确定一件事,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有人想要这本《万民罪》。
杀吴峰宝除了是给东厂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还有就是要敲山震虎,要给李鹊提个醒,让他明白如果不将《万民罪》交出来,那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吴峰宝,死不瞑目。
能让锦衣卫的指挥使亲自出马,是皇帝想要,还是……
李鹊连着说了好几声不知道,可对方完全不信。
“看来李大人还是不大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啊,”严妍语气惋惜,拍了拍手:“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让您清楚的。”
两个锦衣卫挤进了牢房,强迫着李鹊又恢复到了之前受刑时的模样。
依旧是那几股绳子,依旧是那两块板,依旧是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左手。
“没事,李大人肯定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不急,咱们慢慢想!”严妍转身坐回椅子上,笑着看李鹊已经煞白的脸。
锦衣卫虽然和东厂不同,但到底也是个监察机构,逼人开口的方法有的是。
李鹊咬破了唇,疼痛反复,却始终摆脱不了,一身冷汗沾满后背,双腿已然失去了力量,左手几乎要脱下来一层皮肉。
恍惚之间,李鹊想,如果他死后到了地府,受的也合该就是这样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