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花了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狐疑道:“他救白明有何企图?莫不是要从他口里套出我们的线索?可他分明刚刚都发现咱们了,又没……”
“他若真的只是想从白明身上套取线索,又怎会舍得用如此名贵的玉肌高,”张荆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嗤笑道:“看样子这白明在他心中的份量可不轻啊,能让堂堂的杨大将军心甘情愿拿出玉肌膏,还能对咱们充视而不见。”
李鹊垂眸,“不管怎么说,白明现在性命应该无忧。”
张荆川“嗯”了一声。
“那就好。”李鹊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白明还活着,便是他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也不知这杨飞放过我们,是全为了保住白明的主子你,还是另有所图?”张荆川眼神盯着前头的那个路口,那里不时会出现几队捕快的身影,但都一致绕着这条背街走,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李鹊自然也发现了,叹道:“怕是要亲自到扬州去看看,才能知晓了。”
沉闷席卷了这条背街,有人在怒斥官员不作为,老天不公平,有人在低声垂泪不止,小一些的孩子更是饿的哭嚎。
他们每一个都是皇上的子民,又都是被抛弃的人。
张荆川眯了眯眼睛,说:“扬州应当是出事了,起码你口中的那些赈灾粮一定没有发放下去,说不定是又出了一个你这样的贪官污吏。”
李鹊看他一眼,平静道:“扬州知府傅易虽为人计较小恩小惠,但绝非是不能分清大是大非的人,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他不敢私吞。”
张荆川问:“你怎会如此了解他?”
“…吴峰宝和他是老乡。”
张荆川冷笑一声,“怪不得,原来是蛇鼠一窝。”
“不过是利益相同罢了。”李鹊解释。
他旁边的那个妇女又开始哀嚎:“那现在可怎么办啊?这儿也不让待,那儿也不让待,难道真要绝了我们的活路才甘心吗?”
“不如我们去报官吧!”有人起身提议,“我就不相信这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能为我们做主的!我…”
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人拉了下去,“你可省省吧!我们这一路难道没有找过吗?你看哪个官老爷会理咱们?不让我们下大狱就是好的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的真要去城外头等死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可说了半天也没能说明白个一二三。
张荆川靠在墙上,神色惫懒:“这世上要是能多几个清官,少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也就不用枉死那么多人了啊。”
“你不就是清官吗?”李鹊淡淡道:“你看看这世上现在还有没有清官的位置?”
“绝对的权利集中在臣子而非皇上手中,决定生杀予夺的是某一个人,而非是讨论定下,监察机构日益庞大,严苛的刑罚叫为官者处处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错,谁敢去做那只出头鸟?”
这番话说的句句皆是痛点,张荆川一愣,不由侧目笑道:“我原以为东厂李大人不过是沾了自己干爹的光,可没想到今日这一番要掉脑袋的话,着实是让我有些吃惊了。”
“不敢当,不过是见的多了。”李鹊双眼放空,想到了那些清官的下场。
格格不入的异类,直言不讳,秉承律法,却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人,没一个最后能全身而退。
“大家静一静,都静一静,”一个白头发白胡子,住着拐杖的老人发话了,“大家都安静一下,我刚刚去问了守城门的军爷,他说我们如果晚上还依旧留在这个地方,是一定会被收监的!”
发话的是这群流民中比较有威望的王老爷子,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基本上就是事实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二狗忍不住道:“那可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落脚的地方,现在又能走到哪里去?”
王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唉,能怎么办?我看啊,有手有脚的现在就都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招工的,若是能被招上,也算是有个去处了。”
“剩下的人一会儿就跟我一起出城,先在周边找个地方歇脚,再做打算,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同意了。
于是独自出来的小伙们便招朋引伴的约着一起去粮店,木材店周围看看,一些会做女红,手脚勤快女人也跟着同去,想看看能不能捞个活计做做。
二狗见张荆川没动静,便靠过来好心道:“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你媳妇儿可以跟着赵大姐他们一起,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能干。”
张荆川对这个心善的小孩儿心生好感,遂道:“多谢,不过我们已经决定出城了,去外头讨生活。”
“这样啊,哎呀走了也好!要是能找块地种种,再找个媳妇儿,生一堆娃娃,那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我也不愿意在都城待里头待着!”二狗挠了挠头,转身跟上了黄大。
李鹊看着他还未长开的身形,口中喃喃:“种地,娶妻,生子…这便是你们想过的日子么……”
“你这还得再加上一样。”
李鹊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加上什么?”
张荆川一笑,“吃饱饭呗。”
李鹊愣了愣,随即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是,我忘了。”
能果腹,能有一个安定之所,全家人热热闹闹的在一块儿,这就是南燕寻常百姓最希望的日子。
“咱们得做点准备,”张荆川嘴里含了一根狗尾巴草,“一会儿还要跟着出城门,要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嗯。”李鹊环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墙角的草席里似乎裹着一具尸体,裸露出来的那只手上还长了大大小小的红斑。
李鹊皱眉,拽了一把张荆川,问:“那是…天花?”
张荆川一惊,忙转头去看,看清楚后松了一口气:“不是,应该就是被蚊虫叮咬留下疤痕了,天花的痘印要比这个大,也要比这个更红。”
李鹊又问:“你觉得能混过去吗?”
“你是说咱们扮成感染天花的?”张荆川一下就想到了他心中所想,琢磨道:“若是不细看,又不懂医术的,应当能瞒过去。”
“那就够了。”李鹊起身走到那具女尸旁,这才发现尸体后头还蹲着个半大的女孩,眼眶通红,看见他来,一张小脸上满是警惕。
李鹊换上女声,尽量放轻了声音:“丫头,我与你做个商量,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