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没想过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他现在躺在一张床上，周围则是一片漆黑。
为什么？白明脑子里有些糊涂，他这是到了哪一层地狱？
想他这一生短短三十余年，手上沾血无数，自然就落下了许多的因果，现在也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白明动了动手指，下意识的开始检查自己身体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手能动，脚有知觉，耳朵能听见若有若无的水滴声，眼睛也能感受到光亮，唯独嗓子不行了。
发声十分费力，就连往下咽口吐沫都是疼的。
这怎么死了还会感觉到疼痛？
就在白明纠结于自己的嗓子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即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碰撞剐蹭声，周遭也跟着亮了起来。
白明的眼前发暗，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转头便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杨飞。
这…这怎么可能？！杨飞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白明瞪大了双眼，被自己的设想吓的不轻，甚至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莫不然是杨飞也……？
而刚巡逻回来的杨飞似乎也没想到这人会醒，一时也愣怔在原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好一会儿，才都慢慢回过神来。
白明看了看这周遭的石壁，又拽了拽右手上绑着的锁链，总算将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个选项从脑海里彻彻底底的剔除。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这是被人给囚禁了呗。
可白明为什么要囚禁他？莫非…莫非是想从他这里找到小主人的下落？
“呃…你…你现下可觉得好些？”杨飞压下心中的尴尬和一丝高兴，走到了那张床边，“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对方的态度不像是对待囚犯的，白明狐疑的摇了摇头。
“那…”杨飞的手捏了又捏，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问题，是先全说明白呢？还是直接就……
不妥不妥，白明这才刚刚醒过来。
眼前的男人明显在走神，白明忍不住了，率先出击：“你…你为何要…要救我？”
他的嗓子还未愈合好，发声沙哑，说不了几个字便会往外渗血，嘴里一股子铁锈味。
杨飞回神，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有些事想问你。”
果然，白明心中一沉，这人果然是为了寻找小主人的下落才留他一命。
“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不用吞吞吐吐的！”白明压下心中的失落，说的艰难，他现在稍微大声一些嗓子就疼的厉害。
杨飞垂眸，虽然他和白明之间确实有很多事需要一件件说开，但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半刻。
于是他说：“等你的伤再好些，我们再来说，到那时候…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般没说完就跑了。”
“…上次？”白明显然没跟上对方的思路，“我什么时候跑…”
白明说到一半猛的顿住了，他在杨飞面前就胆小过那么一次，是在好几年前御花园宴会上的那次醉酒。
那时他借着酒力同杨飞说了心中的爱慕之情，想嫁于他做妻，又怕被他拒绝，说完便立马跑了。
可也就是从那以后，杨飞将他视作是透明人，他们俩就彻底的断了联系。
“你…我…这…不是…”白明又急又难堪，被心上人当面戳破了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怎么可能会不慌？
杨飞忙劝道：“莫急，莫急，你现在还不能多说话，等过几天，过几天好了咱们再说。”
白明一愣，这人温声细语的模样他有多长时间没见到过了？
如今乍一看，就仿佛是往胸口里塞了一大团的棉花，软却也哽的慌，叫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飞不是来杀他的，也不是来找他要小主人下落的，这就足够了。
白明很开心，他爱这个人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如今只是得到了一点小小的回报，便已经很开心了。
见他眼圈又红了，杨飞还以为是他伤口又开始疼，忙坐在床边问：“是不是伤口疼的厉害？我看看，没事，一小会儿就不疼了。”
白明摇头，他生的俊俏文弱，大病一场后身上没有二两肉，更显憔悴。
“没事，不着急，”杨飞安慰，“再要紧的事情也得等你好了以后再说，不着急，不着急。”
白明点点头，闭上眼睛侧过脸，不叫对方看见自己眼睛里的水润。
真好，他的杨将军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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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背街上，流民来来往往，有的已经找到了活计，有的却因为拖家带口而被拒绝，只能留在原地等着和其他倒霉的人一起出城。
李鹊的身边多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胆子不大，面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警惕，仿佛是一个受惊的小兽。
“这丫头哪来的？”张荆川有些新奇，拿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给小姑娘挠痒痒。
李鹊坐回他的身边，“她的母亲是那个像得了天花的女人，她家里也没其他人了，我答应了她会找个地方将她的母亲埋了。”
“带着也好，有个小孩儿在身边会降低他们的警惕性，好出城门。”张荆川一把将咯咯笑的小女孩抱起来，拿胡茬扎她柔嫩的脸。
像是父女一样。李鹊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碰了一下，要是以后能带着个这样的肉团子在身边该多好啊？
张荆川转头就看见李鹊的表情，心中了然，捂住丫头的耳朵说：“你该不会是想要带着这小女孩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鹊没说话，只是窘迫的揉了揉鼻子。
“咱俩这一趟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你确定要带着她？”丫头挣了两下，被张荆川强硬的镇压下去。
李鹊眼神一暗，从虚幻的想象中脱离出来，现实依旧残酷，“没，我刚刚就是胡思乱想的，等出去了就把她交给其他流民照顾。”
“你心里头明白就好，别白白祸害这么好一丫头。”张荆川这才松开手，又低头跟小女孩玩到一块儿去了。
面前的景象其乐融融，李鹊抿了抿唇，这种天伦之乐本应该是人世间的常态，可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法体会到了。
“大家伙！都收拾收拾东西！要出城门的跟我走了！”王老爷子站在街道口大声喊道，“都来这边，咱们一块儿回去了！”
李鹊和张荆川对视一眼，默契的一个弯腰照顾小孩儿叫她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另一个则在那女人尸体面前拜了三拜，弯腰单手将人隔着草席稳稳当当的扛在肩头。
哐！
不远处的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