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河岸往下走了一段时间,总算是看到了路边有一家茶棚可以歇脚。
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两个大人并一个小孩都是腹中空空。
李鹊忙着就要往那处走,却被张荆川一把拉住手臂。
张荆川抱着丫头问:“你干嘛?”
李鹊不解的看向男人:“去找些东西吃啊。”
“找东西吃,呵,请问李大人您身上可有银子?”
被对方问的一愣,李鹊这才想起来自己刚从天牢中逃出,现在身上怎么可能还会有银子?
张荆川挑起一边眉,“怎么不说话了?没有你还跑那么急,莫不是想跟老百姓赊账?”
李鹊瞟他一眼,复又埋头往前走。
“诶!你干嘛?”张荆川抱着丫头追在后头,“不是都说了没银子吗?”
李鹊沉声道:“我去和他们说说情,咱们可以饿,但是丫头不能,她受不住,晚上天凉的厉害,得先给她找点热水喝。”
张荆川一愣,着实是没想到这人首先念着的居然是丫头,无奈道:“你等等,”说着从后腰上拽下来一个小布兜,“给,你拿着这个吧。”
“这是什么?”李鹊接过来打开一看,全是白花花是碎银子,忍不住问道:“你…你哪里来的银子?”
张荆川挠了挠头发,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家中祖宅的地砖下头翻出来的,想着以后指不定会用上便带着了。”
李鹊:“……”这藏的倒是够隐蔽的。
于是二人便在茶棚中坐下,先要了一壶热茶,又再要了些馒头和点心果腹。
开店的是一对夫妻,张荆川怕他们看自己衣服破旧而有所怠慢,还有意将钱先付了。
待东西都上齐,李鹊叫醒还在睡梦中的丫头,给她先喂了一碗蜂蜜水。
丫头哪里吃过这么甜的东西,才尝了头一口就捧着碗不撒手了,那抢食的模样看的李鹊是又好笑又心疼。
娃儿嘴里吃上东西,两个大人便一人一个馒头的往嘴里塞,特别是李鹊,那么长时间没吃上一顿饱饭,胃早就饿的生疼。
“你再吃一个就不能吃了,”张荆川抢下李鹊手上的大馒头,换了个小的给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被饿了多少天了,胡吃海喝,小心一会儿给撑死了。”
李鹊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个大馒头,但也知道对方说的对。
在经了长时间没有进食后,只能慢慢的恢复之前的食量,切忌第一顿不能就吃撑着。
“甜,你尝尝呀,甜的。”丫头端着蜂蜜水递到李鹊的嘴边,想让他也尝尝这美妙的滋味。
丫头体贴的模样将李鹊的心暖的热乎,摇头道:“不喝,就一碗蜂蜜水,丫头喝。”
“不行呀,你喝,丫头已经喝了好多好多了,肚子都鼓起来了。”丫头执意要他喝,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话,还拉了李鹊的手放在自己吸气鼓起来的小腹上。
手掌下头的身体压根就没有几两肉,李鹊眼眶发酸,只好用嘴唇沾了沾,装着惊喜不断:“好甜呀!丫头快喝,一会儿该凉了。”
丫头还不肯收手:“你再喝点,再喝点。”
“啧,”张荆川看不下去他们互相推让的模样,起身又要了一碗蜂蜜水放在李鹊面前:“喝,不用让了,一人一碗。”
男人言罢继续埋头大口吃起馒头,却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李鹊稍一想便知道了原委,拍了拍丫头的肩,小声说:“你爹爹也想喝甜甜,你哄哄他。”
丫头了然,从李鹊的怀里跳到地上,跌跌撞撞的扑到张荆川的身边,爬上他的膝头,“你喝,爹爹也喝。”
肉团子又乖又知趣,张荆川就算再铁石心肠现在也被化了个干净,稍尝了一口,说:“好了,我喝过了,丫头快吃吧。”
“嗯!”等他二人都喝了甜甜,丫头这才埋头喝继续蜂蜜水。
张荆川则是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蜜水里,等泡的软和了才喂她。
丫头吃的高兴,还来不及将嘴里剩着的馒头片咽下就又张开嘴,活像是个嗷嗷待哺的鸟雀。
待三人将桌上的东西都一扫而光后,茶棚里其他几桌客人都已经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他们一桌。
夜幕将白日里的一切辉煌都牢牢掩盖,只剩下无人的寂静和满天的星辰。
店老板走到他们旁边,笑着问:“几位客官可还要些什么?”
李鹊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一会儿就走。”
“诶好,呃…嗯…”店老板似乎有什么话难以说出口,嗫嚅了半天也没讲明白。
李鹊问:“店家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客官啊,我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万望你们二位能帮帮我。”店老板鼓足了勇气,说:“实不相瞒,我和娘子已经成亲数年,可生下来的孩子接二连三的夭折,前几日好不容易长到七岁的小女儿又…又跌入河中…”
“我家娘子从那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他眼睛湿润,又指着张荆川怀里睡着了的丫头说:“今日见到二位的女儿与我家那孩子真有几分相像,便想请二位允许我家娘子抱抱小孩儿,也算是得以宽慰。”
这人说的十分凄凉,眼中的悲哀也不似作假,张荆川稍一思索便点头道:“去叫你家娘子出来。”
“诶诶诶!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店老板朝着张荆川拜了又拜,这才进了内间。
李鹊皱眉,不悦的看向张荆川:“你就不怕是拐卖孩子?抱着丫头就跑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他要是敢抢,我就敢直接把他的手给废了!”张荆川说的狠绝,但手上还不忘捂着丫头的耳朵,怕将她给吵醒了。
言语间店老板已经带着娘子出来了,那是个面色惨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人,一双枯井一般的眼睛在看到丫头时重新有了波澜。
“囡…囡囡?我的囡囡!”女人猛的跪在张荆川的脚边,仰头痴痴的看着他怀里的女孩,“是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回来了。”
“你可小心。”张荆川将丫头小心的交到那女人怀里,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视线追随着丫头小小的身躯,李鹊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感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别人抢走。
丫头在女人的怀里翻了个身,似乎是感受到了暖意,喃喃道:“娘亲…”
“诶!娘亲在这儿呢,囡囡,我的囡囡,”女人的眼泪流个不停,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相公,是囡囡呀,咱们的囡囡。”
店老板强撑着笑了笑,将女人搂进怀里。
开茶棚的夫妻,可爱的女儿,不管再怎么否认,面前的这三个人才更像是一家三口。
李鹊看的眼眶发酸,他转头同张荆川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他们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