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这这是什么!”守城的士兵大都是关系户,哪里见过真正的死人尸体,这一下就被吓的魂飞魄散,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这女尸身上穿着的衣服破了不少,裸露出下头还算白的肌肤。
张荆川眼疾手快的将草席铺在尸体身上,阻了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旁的李鹊则抓着空挡就开始哭:“军爷啊!这…这是小人的大女儿,不知怎么的…居…居然得了天花死了啊!”
天花?!
听到这个词,他们周遭的人立马骚动起来,纷纷能躲多远躲多远。
这年头谁都知道天花会传给别人,而且得了往往就是必死无疑,根本没法子救回来。
“什么?天花?!”那士兵吓的又往后连着退了几步,眼神慌张:“那…那你们几个…!”
张荆川点头:“军爷啊,我们也是怕自己会染上,这才用将身上裹的严严实实的,这也能避免过给其他人。”
“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惨啊!你…你怎么就丢下我和你爹了啊?”李鹊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嚎,声音的不比刚刚那个妇人弱。
他怀中的丫头也跟着一块儿哭起来:“姐姐!姐姐!你醒醒啊!醒醒!”
这哭声听的人心中不由发酸,三分假的都快要被他们哭成了十成真的。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士兵闻讯赶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边怎么乱成这副模样了?”
“…军爷,是…是我的大女儿染上天花死了,我…我们怕会过给其他人就急着要去外头找地方将人给埋了,您行行好,赶快放我们过去吧!”张荆川对着那个士兵急切道。
“天花?”年长的士兵皱眉,起初还有些不相信,可在看见了草席下女尸手臂上的红斑后,立马就变了脸色,慌乱道:“这…那还待着做甚?!还不快滚!快滚啊!”
张荆川嗫嚅:“可…可另外这位军爷说得搜身…我们…”
“他懂个屁!都这时候了还搜什么身!快点滚!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年长的士兵生怕这天花病人被来巡查的上司发现,忙不迭的叫他们离开。
要是之后城中真的发生了疫情,又查出来是因为他们搜身才耽搁了的,那可真就是死罪一条啊!
一群蠢才。
“诶诶诶!我们马上走,马上就走!”张荆川压下嘴角的笑意,一手将地上的女尸再次扛在肩头,另一手则拉起李鹊和丫头往城外走。
这一路上再没人敢阻拦,全都是绕着他们走,两人便这么顺利的出了都城北门。
年轻的士兵终于缓过来些,小声问道:“哥,真…真的就把他们给放走了?得…得了天花的,咱…咱们不是应该把他们单独找…找个地方关…关起来吗?”
按照南燕的律法,如果发现城中有人得了会传染的疾病,就要立马进行隔离,尤其是在查城门出入人员这一方面。
“嘘,小声些!”年长的士兵四处看了看,教育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费劲的给他们找住的地方,找大夫给他们治,出力不讨好,还不如直接丢出去,之后就算上头要查起来也查不到咱们。”
至于那些人之后会不会也染上天花,会不会因此死去,关他什么事?
他活着就好了。
那士兵连连点头,“噢,原来是这样,哥您可真够厉害的!”
“那是当然了,你也不看看你哥我在这都城里混了多长时间了!这些门门道道的,哥再清楚不过了,”年长的士兵傲气十足,又转头喊道:“诶!下一个!下一个是谁要出城?”
队伍接着往前,地上妇人怀里的小儿此时也醒了过来,迷茫的看向四周:“…娘?”
“哎呦娘的心肝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娘都快要被你给吓死了啊!”妇人又哭又笑,将失而复得的孩子紧紧的抱在怀中。
周围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顶多就是冷冷的看上一眼,然后埋头做自己的事。
不敢管,不想管,大家都习惯了独善其身,火只要不烧到自己的身上,烧再大又有什么关系呢?
熙熙攘攘,人群来来去去,很快,张荆川,李鹊和丫头就都被他们给抛到脑后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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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燕都城边上有条大河,贯穿南北,船只来往,使得人们有了更多的交流。
张荆川在河边的一片芦苇荡中挖了个坑,将丫头娘亲的尸体放了进去。
这女人五官生的不错,如果不是被这世上的苦难折磨的只剩一层皮肉,怕也是哪户家宠爱的小女儿。
李鹊抱着丫头,让她能看到坑中沉睡的女人,“丫头,跟娘亲道别,咱们也得走了。”
“嗯,娘亲再见。”丫头的声音又软又糯,她显然还不明白死亡对于一个生命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记得娘亲身上常常会有一股好闻的香味,还会给她和爹爹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张荆川任劳任怨的将挖出的泥土又填了回去,最后拿一根枯了的树枝插在最前头,全当做是个墓碑。
只听旁边的李鹊轻声道:“多谢你助我们出城,改日…改日若是能活着回来,再来给你烧纸。”
活着,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词。
已是傍晚,残阳如血,将两岸的青山和河水全都染成了红色。
一阵清风拂过,芦苇荡轻轻摇曳。
张荆川回头,从这里能清晰的看到南燕的这座都城。
宏大,巍峨,气势磅礴。
“它看上去坚不可摧。”李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侧,如此评价道。
张荆川嗤笑一声,不屑道:“也就是看上去罢了,若是南燕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那里头想活命的人巴不得将城门大大的打开,拱手奉上。”
丫头已经趴在李鹊的怀中睡着了,他转头问张荆川:“那你呢?你是想要活命,还是……?”
“我?死囚一个,全家也都死了,早就不想着活啦。”张荆川说的风轻云淡,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心酸。
该是经过了什么样绝望的事,才会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如此淡
李鹊只轻笑一声,说:“那走吧,张死囚。”
张荆川从他手里接过丫头,往上颠了颠,笑道:“李奸臣,您先请。”
李鹊抿唇,低头淡笑不语,只大步大步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