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抹阳光偷偷移到李鹊的脸上,温暖了那一小片皮肤,也让他悠悠醒来。
窗外天光大亮,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微微活动了几下酸涩的身子,李鹊转头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张荆川。
男人正抱着手闭目养神,待听得有声音后才缓缓睁开眼,金色的光在他的眸子周围转了一圈,亮的人心里头发慌。
“醒了?”张荆川自觉伸手摸了摸李鹊的额头,“你可真是命大,发热现在已经退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李鹊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声音嘶哑:“已…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上…还…还酸的厉害。”
“正常,你若是不疼了那才麻烦,”张荆川胡乱的抓了一把头发,拿过旁边干净的衣服丢在床上,“我去找些吃的,你赶快把衣服换上,这地方咱们也不能久留。”
李鹊颔首,别着一只手将汗透了的衣服慢慢脱下,低头才发现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人用干净的绸缎包好了。
张荆川?
他动作一顿,看着身上的绸缎出神。
做为东厂的一员,李鹊曾经受过不少伤,往往轻些的就随便清洗后等它自行长好,重些的便找个干净布条缠上两圈,何时曾像现在这样?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柔顺洁白的绸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带着鼻头都有些发酸。
从没人对他这般过。
张荆川端着两碗稀饭进屋时,看见的便是面前的衣衫不整的青年,神色恍惚,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还裸露在外。
“你这是在做什么?勾引我?”张荆川放下手中的粥,连着吹了好几声流氓哨。
李鹊的脸微微一红,忙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坐在他身边埋头喝粥。
半碗甜粥下肚,将饱经折磨的胃暖的热乎乎的,李鹊眯眼靠在椅子上,随意问:“你现在可有什么头绪?”
东厂和张文东一案牵扯甚多,查起来已是不易,更不用说他们二人现在的身份还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张荆川咽下嘴里的粥,抬眼冷冷道:“我自然是要先回张家的宅子。”
既然一切都是从张文东造反一案开始的,东厂那边的线索又难以追查,那么于情于理他这个张家唯一的幸存者也都该回去看看。
李鹊垂眸,张文东全家入狱后,张家宅子就被抄了个底朝天,如今回去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李大人你若是有别的去处,不防也说出来听听。”张荆川斜眼看他,话虽然说的客气,面上却是全然的不屑。
李鹊摇头,“暂且没有。”
张荆川冷笑一声,撇过头不再看他。
这一顿早饭吃的食不知味,临行前李鹊找来了胭脂水粉,要帮他二人遮掩面容。
只见他只是略微的涂抹几下,便让五官发生了些微的变化,乍一看有几分像原来的模样,可仔细一看又不怎么像了。
张荆川透过铜镜端详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投给一旁的李鹊。
这般精妙的技巧定然是长年累月才能练出来的,想必这人平日里也是经常使用。
什么时候需要改变容貌?刺杀?探听情报?还是不想让人认出他在偷偷做什么?
“怎么?”李鹊回头,疑惑他为何还不出发。
“没什么,走。”张荆川上前,带着他偷偷从后门出了依红楼,混在人群堆里渐渐走远。
待李幽兰来敲房门时,里头的人早就没了踪影,只在桌上还留得一张字条。
“安好,勿念。”
李幽兰愣了片刻,终将手中的纸条给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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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大人府内,纪容垂稳坐中堂,瞧瞧左边跪着的杨飞,又看看右边站着的严妍,轻笑着摇了摇头。
“杨将军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本官可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杨飞却依旧低着头,沉声道:“大人,是下官办事不利,这才让他二人抓住空隙逃走,请大人责罚!”
“哪里的话,杨将军将前来劫狱的歹人尽数歼灭,功过相抵,莫要再自责了,起来吧。”纪容垂特意将“歹人”一词咬的极重,就是想提醒面前的这个人,不要以为将那个半死不活的死士藏在家中,他就不知道了!
杨飞起身,心中一凛,“…是,下官知晓了。”
看着禁军首领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模样,纪容垂满意道:“本官就晓得杨将军一向是知大义的,”他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的瓷瓶,“将军常年为皇家奔波辛苦,这瓶玉肌膏便赠予将军了。”
“这…”在宫中当值多年的杨飞自然晓得这膏药的珍贵,可消炎镇痛,可愈合皮肤,甚至传说服下就能有起死回生之效果。
但他心中也清楚,如若现在拿了纪容垂的东西,那便成了他船上的人,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得和他是一条心。
纪容垂微微一笑,“拿着吧,这膏药可是好东西,不仅能治外伤,内服也能调理气血,我知道将军现在肯定是十分需要的。”
他说的虽暧昧不清,却直戳在杨飞的心眼上。
那人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他离开时才堪堪止住血,若是再不找些良药服下,只怕以后会落下病症。
到底是情缠绕,理还乱,杨飞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他咬牙应道:“那…那下官便多谢大人赏赐!”
罢了!不过是此后受这人差遣,只要能救回白明,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这就对了嘛,将军和我同朝为官,又都是皇上身边亲近之人,更应当互相关照了,”纪容垂双眼狭长,笑的像是只偷了鸡的狐狸,又转身看向一边的严妍,“严大人找本官有何事啊?”
严妍从怀中拿出奏折,“回禀大人,皇上差我将这些折子送来,让大人您来处置。”
纪容垂只瞟了一眼便晓得那是吏部尚书写的,随即笑道:“咱们的皇上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这般简单的事情都还要来找我,自然是按照律法惩处。”
“是,大人。”严妍毕恭毕敬道。
“还有,那两个逃犯的事情就交给严大人来处理了,”纪容垂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压低了声音:“我不管你是发追缉令还是直接带人去找,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这两个人得活着,必须得活着!清楚了?”
严妍红唇轻启,笑道:“是,大人,下官一定为您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纪容垂低笑一声,伸手抬起严妍的下巴,轻声道:“乖妍儿,我就知道你定然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就如同之前的千百次一样。
那些在黑暗里的记忆猛的涌上心头,严妍微不可察的打了了个抖,哑着声音说:“…是,我的主人…”
“乖孩子。”纪容垂赞赏似的揉了揉严妍的耳垂。
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子,自然也是最得他喜爱的宠物。
严妍侧身躲过一旁杨飞那探寻的目光。
她是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不停高歌,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