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眉眼低垂，抿了口茶：“如此，恐怕要让九姐姐失望了，我可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若有一日，我主动开口劝说五姐姐，你放心，一定和你没有分毫关系，仅仅是因为我想这么做罢了。”
“寒舍简陋，阿濯就不多留九姐姐了。秋杏——”她扬首，拔高了声音，将远处的秋杏唤过来，“送客。”
秋杏殷切跑过来，态度无可指摘：“九姑娘，您这边请。”
云溪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保持了好涵养，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抿着唇带着丫鬟离开了芍樱馆。
秋杏将两人送到院外，而后回来，问云濯：“姑娘，她来做什么？”
云濯好笑道：“这么好奇怎么不去问她？”
她说罢，还是与她道明云溪来意：“希望我去做个说客。”
“那您去吗？”
“看心情吧。”云濯说道，又低头呷了口茶，“今天的茶还不错，你尝尝？”说着，她也为秋杏斟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
秋杏知道她这是想堵上自己的嘴，便不再说话，自个儿识趣地喝着茶。
云濯默了一会儿，又道：“下午随我去西市一趟。”
她和云宣秋约定，三月她会离开清河回京都。如今三月之期渐近，距离她回京都的日子也渐近了。
她想在离开之前，最后送云家一份大礼。
如此，她也好回去之后，光明正大地向云宣秋索要她的报酬。
秋杏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
两人是下午出的门。
从西市乘坐马车，要从云府后门绕过去。
暮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吹拂过来时，仿佛能透过单薄的春衫沁进人心里。街边来往的行人，时常是拢着衣襟，手还要缩在衣袖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稍微抵御暮春时节的寒意。
马车上还挂着厚厚的缎子织成的帘子，不透光也不透风。
云濯上了马车，却是觉得有些闷。再加上她往日也没有去过西市，今天是头一遭，也想看看沿街的风景，于是便盘算着时间，等马车驶上街，遂将帘子掀开。
没成想刚掀开，便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至于哪里眼熟，云濯却也说不上来。
但是直觉不会骗人。
多少次，云濯便是凭借着这样出色的直觉，在纷繁复杂的境况下，做出了一次又一次正确无比的选择。
她吩咐车夫：“跟上前面那个穿湖蓝色长衫的男子。”
车夫环视一周，从人群中确定了目标，随后应声道是，高高挥起马鞭，吆喝一声，马鞭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又落下来，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行。
不多时，马车便行到男子身后，约莫三丈远的地方，又慢了下来，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街上行人不少，但是男子似乎仍然发现有人在跟着他，一直在绕圈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云濯想了想，对秋杏道：“你下去跟着那个男人，我一定在哪里看到过他，你去看看他是去做什么，晚点回芍樱馆禀报给我。”
秋杏点了点头：“奴婢遵命。”
秋杏很快下了马车，车夫也听从云濯的吩咐调转马头复又往西市行去。
绥远城中，西市是客人最少，货物最贵的地方。因为价格昂贵，并没有那么多人能负担得起，所以街道上来往行人屈指可数，不过尽管是这样，也难掩此地繁荣富庶：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建筑精致，偶尔有车马行人，也是极尽富丽装扮。
云濯虽然从小长在乡镇上，布衣蔬食地长大，但是后来入了云府，被云桓定下与暮雪程的亲事之后，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后来开了如意坊，进项更是不少，在花钱这一块上，她就从来没委屈过自己。
下了马车，她便直奔一家铁器铺子里。
同寻常街头的铁器铺子不同，这里没有通红的火光，也没有打着赤膊汗如雨下的铁匠。西市的铁器铺子，只售卖成品。
当然也不是一般的成品。
便拿墙上挂着的那柄薄剑来说，虽然为了迎合绥远城中纨绔弟子的口味与眼光，剑身与剑鞘都做得花里胡哨：银白胜雪的剑身上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剑柄上还嵌着一枚血玉，剑鞘则更是夸张，从头到尾，镶满宝石。不过也看得出来打造这把剑鞘的人有一定的品味，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一点浮夸土气的意思，就是有点让人睁不开眼。
然而除了外表之外，剑与鞘的品质也是没话说。云濯见过很多好剑，曾经裴宴也用剑，梦里谢玠领兵进端王府，手里也拿着一把剑，还有他们身边的书剑，闻吕，也是用剑的高手，自然手中的剑也不是凡品。
璞玉在前，云濯在看眼前这把剑，居然也没觉得差到哪儿去。除了这花里胡哨的外表看起来实在很没有高手风范之外，一切都好。
这样的店铺，摆明了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随便卖出去一样东西，也够掌柜的与伙计吃喝不愁许久日子。是以见着有客人来，两人也没有费心招呼，只是按照规矩说了一句：“您随便看，看中的可以询价”之后，便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反正内行的人都知道，穷的人再喜欢这些东西，也不一定狠得下心来掏腰包；有钱的人若是看中，不用谁说得天花乱坠，就能干脆买下。
云濯环视了整间店铺，而后道：“劳烦为我寻一副弓箭，没什么价格上的要求，贵也无妨，是最好的就行。”
伙计正要动作，掌柜的却微微抬手示意他不用管，而后抬眼打量了她一会儿，转身往楼上走去，不多时，手中便捧了一个盒子下得楼来。
盒子也是玄铁制成，沉甸甸的，用机关锁上。掌柜的当着云濯的面摆弄了一会儿，锁芯便传来“啪嗒”一声响，而后盒子便自动打开。
里面放着一副弓箭。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纹饰。
规规矩矩的一副，看上去十分普通。
“您试试？”掌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