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栌色厚袄的小厮眼里含泪，悲愤交加地说道：“伤亡惨重的西周贼兵与晋兵假意投降，偷袭了军营。趁谈判时下毒手杀害二少爷，连卫世子身边的林七郎都死了。”
“林七的武功那般高强，二郎怎会？”卫妍震惊，任凭心里的愤恨与痛苦肆虐。
她知道颜恒定少时入战场，数年来凯旋无恙，于今性命败在援助自己的故国战役。因对他的信念筑起的那座坚不可摧铁塔，随着火药般炸来的话骤然崩塌。
卫妍紧捏着被挼碎的红梅蕊，似是怀抱一线希望，“没有尸首我不会信的。”
小厮泫然欲泣，嘴角颤抖，“据说尸首都被绑在城关门前，全身被刀划烂，面貌全非。派人看守不许偷回来安葬，接下来日益腐烂，经鸟兽叼食尸骨无存呐！”
他想到凄惨悲凉的情景，泪潸然落下。
“北燕的主帅钱大将军，还有庆安王爷呢？”卫妍追问。
那么多位高权重，历经沙场的人，为何不能保住自己夫君的性命？
小厮恨得牙痒痒，跺了一脚，“起头暗中联合敌军谋杀二少爷的人正是北燕将领。敌国要替损失的兵马复仇，结盟时要北燕人献出诚意，取作为魏国元帅的二少爷首级。”
“那个送军粮的叛徒廖信昌，骗二少爷说自己走水路粮草被淹没一半，其实是偷偷送去巴结敌军。那奸细是北燕新帝的人！”
“这些话是暗中得知真相的梁将军，冒着危险跑回来告知陛下。”
卫妍的身心恍若被腾起的狼烟笼罩着，窒息而倍感恶心。
她曾经信奉的人，除却卖俏谋利，是个不折不扣、唯利是图的阴险小人。
卫妍想到颜恒定，伤筋动骨般的痛，瘫坐在红木栏杆旁，滴滴清泪无声而落。
“二少夫人。”小厮看她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忍担心。虽说她是北燕女子，可现如今是颜家的永远的主人之一。
卫妍扶着栏杆起身，似是想到某件事情，提着发僵的双腿朝澹月苑跑去。
澹月苑主屋内。
颜输棠看着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的卫妍，不解地问：“妍儿怎了？”
卫妍发现颜输棠还不知那件事，强颜欢笑，“来时路上风大被尘土迷了眼睛，现如今已经没事。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忘了问我大哥，他去何处了？”
“清殊哥哥突然传召他进宫，看着是急事却不知缘由。”颜输棠以为她是思念颜恒定而伤感，拉着她的手摸着小暶月软软糯糯的小脸，“你一旦感觉孤单就过来，我们暶月每日除了吃就睡，他很无聊的。”
“小婴儿岂会无聊？”卫妍佯装被逗乐，心里却沉痛无比。
卫妍抱着小暶月坐了片刻便回去，临行告知，“大哥若回来，请他到北院找我。”
颜输棠迷惑重重，问她几次有何事。
卫妍皆是微笑着摇摇头，一脸轻松的回应——小事。
屋内只余他们母子俩，颜输棠见小暶月小粉唇张得大大的，一副又要睡的模样。轻拍着他小小的身子哄他入睡，这孩子睡眠时间久，每回至多睡一个时辰多，小睡半柱香时辰。
哄睡孩子，颜输棠也乏累地躺好安寝。
不知多久后，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吵醒她。
颜输棠偏着头不见睡在里侧的小暶月，抬眸看时卫廉已抱住他，正要朝屋外走去。
“我正要带他去隔壁屋，哭声还是吵醒了你。”卫廉秾睇她浮现灿烂霞色的脸，因刚睡醒如此。
“我来喂他。”颜输棠接过小暶月，解开衣裳喂他，将卫妍的事告知卫廉，“你进宫是因为什么事？”
“没事。”卫廉神色坦然，心情沉重，“我去找阿妍。”
话音一落，他旋身离去。
北院书房里。
卫妍用绢帕擦干脸上如珍珠断线的眼泪，言语激动，“二郎真的被贼人害了！”
“未能真正见到二郎和林大哥的尸首，我并不相信眼前消息。”卫廉看着她悲伤的模样，感同身受。
他继续道：“魏国的三十万兵马被扣在西骏关，钱大将军以群龙无首为由欲将他们打散收编入麾下。”
“对外只公布二郎伤重而亡，我明早要赶往边关救回受禁锢的魏军。”
卫妍心比秋凉，哽着声音说道：“原来咱们打小认识的陛下是如此阴毒的人。大哥帮了魏国，卫家定会有危险，就请秘密通知父亲母亲撤来魏国。”
“我会调查清楚二郎的事。”卫廉道。
“但愿能找到活生生的人。若有消息立马派人来传递。”卫妍因他的话燃起一星半点希望，可面对板上钉钉的事不敢相信对方会心慈手软，“我们先别告诉棠儿，她在月子期间不宜悲伤。”
卫廉颔首，嘱咐卫妍几句，旋身走出书房的门。
澹月苑主屋内。
颜输棠听说卫廉要提前赶赴边关，凝眸沉思片刻，“清殊哥哥召你入宫，当真不是要紧的事？”
“是边关的琐事，你二哥有事耽搁不能照期回来。”卫廉将睡在自己与她中间的小暶月抱到最里侧的衾被里，攥住她的手轻唤，“棠棠。”
颜输棠应了声，隐隐感觉有某种不好的事，心愈发不安定。
他满目疼惜的看着她月子期间常有倦色的脸。
她迎上卫廉的目光，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小暶月嗯嗯唧唧的闹腾起来。
卫廉起身用白羊毛毯裹住小暶月的抱被，抱着他走到暗红色团花纹蜀褥上，“今晚让奶娘照顾他。”
因临别前夕，颜输棠同意了。
隔日。
颜输棠醒来，枕侧的他早已不在，双手杵着衾被起身，腹部的伤处有疼痛感。
“此次别送了。”卫廉换好衣裳走来，左手拥着她的背欲扶她躺着。
“你若未在我眼皮子底下离开，等我再度醒来，看不到你的身影会失落的。”颜输棠面色凝重。
他从衣桁上取来斗篷给她披好，挎上行囊，扶她走到门口处。
卫廉放开颜输棠的手，说道：“你在这儿看着我走。”
“去吧。有更重要的事在等你。”
她目光依依盯着他堪堪消失的背影，一股离别伤感情绪漫上心头。
热泪顺着脸庞滑落在脖颈上，颜输棠伸手拭去眼角泪滴，鼻子酸酸的。初次因与他分离而难过。
她关上门走回屋子，等情绪宣泄出去。前往隔壁屋去看顾小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