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苑内，廊庑尽头的墙角落。颜输棠与灵月等人坐在根雕木桌前，面前是一堆妆粉盒子，以及白菊粥。
灵雪洗净双手，匀些细腻洁白的妆粉在指腹，朝着端着白菊粥食用的灵月道：“我给你试试郡主新做的妆粉，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灵月放下粥碗，伸手去接妆粉盒子，“还是我帮你上妆吧。”
“你瞧瞧我脸上的是什么？”灵雪指着朱粉均匀的脸颊，调侃道：“竟糊涂了！府里的粗使丫头们都受郡主的恩，每日脸上上妆。你生得出挑，合该趁着年轻多多妆饰自个儿。”
灵芝手覆在灵雪闹着要给灵月上妆的那只手上，和气地说：“别闹腾她了，从那日上妆被三少爷看上。她啊，担惊受怕真的到了西院那边伺候。”
灵雪快言快语，“三少爷的院儿以前与勾栏无异。自卫世子教导过他之后，三少爷到如今转了性子似的，不再沉迷酒色。”
灵芝拍打灵雪的手，使了个眼色，“你这丫头净说些外头的话。也就郡主听了不会责罚。”
灵雪忙认罪。
她委实说了不该说的，若西院是勾栏，那颜王府成了什么？
颜输棠无责怪之意，嘱咐道：“往后别再口无遮拦。”
“三姐！”
颜输棠循声望去，颜恒良从庭院的白石板路走上来，穿过木地板长廊过来。
侍女们不由嗟叹：说谁到谁到。
颜恒良小跑到颜输棠跟前，不顾失态之貌，“听说你能做大哥婚事的主，现下不如帮帮我。”
颜输棠料想未必有好事，“帮你何事？”
“柳家女我见过，她有资格做我的正妻。”颜恒良傲气道。
“柳姑娘与大哥有来往，她不会愿意嫁给你的。”颜输棠直言道。
颜恒良摆出一副泼皮赖脸的模样，“我不管！大哥不娶，她便能嫁任何人。”
颜输棠重重放下粥碗，“当”的一声响，连侍女们也都惊了。
她语调冷冷，“你去问问柳姑娘是否同意。”
“柳家女若肯点头，我岂会来找你。”颜恒良稳坐在圆墩上，似是双腿扎根，作势不走了。
侍女们纷纷将脂粉盒子收纳入更大的木盒中。依照三少爷的秉性，不得愿恐怕会掀了那些货。
“你想强取？”
“是又怎样？”
“为何要娶柳姑娘？”
颜恒良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爹是清官，我如今诨名遍传京中。”顿了顿，继续道：“何况柳家女也有几分姿色。”
其实他一早对柳家女无意，是颜如雁煽动他——哥哥已经输了许多，再不自寻出路，总会居于人后。柳家女我见过，家世与容貌配得上你，性子也温柔，想必不敢拘束你做任何事。
颜输棠神情端庄地说：“想改过自新就凭你的努力去做。你不过十五，何必急着娶妻。你可知成家立业不是孩童般任着心意去做，如若决定好承担这份责任，再去另寻你真心喜欢的女子。”
责任？又虚又无趣。颜恒良想。
“算了，此事算了。”
话音甫落，他旋身离去。
五日后休沐日，柳正泽携妻女登门拜访颜王府，主动提亲。
正堂里，长辈们与颜恒毅商量此事。
颜输棠带着柳依依，以及随侍的侍女们游逛园林。
侍女们打量着将来的少夫人，她秀美的脸上点了红妆，精神焕发。一举一动轻柔美好，委实是窈窕淑女。
柳依依语调温柔，“未事先告知，贸然打扰了。”
“不。往后许是一家人，何谈打扰。”颜输棠道。
她引着柳依依入座亭子里，唤侍女们去准备茶点。
柳依依见身侧无过多王府的人，放开胆子询问：“我求了双亲许久，请他们来贵府提亲。只是不知，大学士可曾有与我互为良人之意？”
她想到此事，总心急如焚。
自己原本是个从不敢主动的人，可自从遇到梦寐以求的君子。
时常翘首以待，望穿秋水。不得已斗胆相邀，最初他应允，令自己欣喜若狂。
尝到一些甜头，便越发大胆追求。
“大哥是个感情温吞的人。”颜输棠颇为欣赏她的气魄，有意撮合，“我想他会同意的。你愿意慢慢走进他心里去么？”
柳依依笑颜如花，周身透露着一股温柔亲切的气质，“我早先也知。大学士是一位儒雅的君子，不善表达情意。”
“他对我兴许仅有几分好感，并非像我对他那般动心，可感情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闻言，颜输棠心明，柳家姑娘非寻常女子。身上的正当手段与小心机，远胜同龄女子。
大哥被如此的人喜欢，自己竟放心了。
颜输棠与柳依依相谈几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柳家人向王府告别。
灵芝从林嬷嬷那边听来消息，忙来转告颜输棠，“大少爷同意了婚事。主母正与主君商议订婚，合八字，彩礼、成婚等事宜。”
颜输棠笑笑，“大哥终是要成亲了。”
回想母亲所设想的将来，她其实不忍看到大哥孤单一人的。
…
灵雪领着四名抱着礼盒的小厮到澹月苑庭院里。
颜输棠瞧着那诸多的礼品，不明意味地问：“这是谁送来的？”
灵雪将帖子呈上，“是赵尚书。之前他升迁的恩，郡主不愿收下他的礼物。此次一定要你收下，他还设宴邀请你。”
颜输棠接过帖子瞧了眼，上面写：明日请郡主莅临半闲居。璟奉上。
“明儿跟我去半闲居。”颜输棠对身侧的灵雪道。想了想又附在灵雪耳边轻声吩咐两句。
“是。”灵雪应了声后，似是有话要诉，却一直未开口。
颜输棠没有看顾赵璟着人送来的礼，旋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灵雪与灵芝将那堆礼送入小库房，记下礼单。
灵雪过目一遍齐整摆放在置物柜上的上等玉石玩物，漠然地道：“赵尚书特地约见在半闲居，这是想旧情复燃？如今迟了，郡主哪能嫁给他这般势利、诡谲的人！”
“有卫世子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在，用不着担心。”灵芝道。
“也对，那样的人，世间找不出第二个来。可能天上神仙都不如他好看。”灵雪想想都觉解气。颜如雁撬了郡主的前未婚夫婿，郡主得遇普天之下才貌第一的人。
闺阁里，颜输棠坐在支摘窗前，看着清澹的月光照进来。她轻摇着罗扇，扇面绣着精致的幽幽兰花。
她望着那轮近乎圆盘的明月，脑海中浮现卫廉清俊的面容。那张脸贴近自己的脸的感受，令她再度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