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颜恒良三人的审判结果出来,经了魏皇的意,剥夺世袭资格,终生不得参与科举,完完全全断了为官的后路。
罚每人三十大板,牢狱之刑一个月期限。
颜王爷与颜长鸿对颜恒良为非作歹之事勃然大怒,谁也未去求情。
尹宰相、宋国公与颜家无异,不指望游手好闲的次子、庶子光宗耀祖。认为被关的儿子全是不成器的混账,合该好生关着面壁思过。
何氏那边得知颜恒良的事,受了打击,昨夜病情便恶化了。
盼着唯一的儿子能早日出来,气若游丝那刻硬生生撑过来。
她懂自己一生的仰仗与希望崩塌了。颜恒良不能追求仕途,意味着只能攀附祖上坐吃山空。
比较满腹经纶的嫡子颜恒焕,还有胜任怀化大将军的次子颜恒逸,身为庶子的颜恒良根本一无是处。
而颜如雁是出嫁了的女儿,不顶用。
鸟鸣清脆婉转的园林凉亭里,颜输棠坐在石桌前,从灵月口中知道何氏母女俩密谋下毒的事。
颜输棠当即说道:“先去告诉祖父此事,你以后就在我苑里侍候。”
灵月颔首,小跑着去禀报。所幸一早准备好要离开何氏的院子,连细软都率先准备好。
颜输棠扭头对着身后那丛青翠欲滴的竹丛温声道:“常少侠,出来吧。”
闻昭抱着形影不离的玄铁剑踱步走来。思及盛名一时,素有“阎王爷”之称的颜王爷,又想到这位老英雄一生驰骋沙场洒热血,为魏国开疆拓土。
他心生敬仰地说:“颜姑娘,有机会的话可否引见一下颜王爷,我想见识王爷的武功。”
“眼下便可以,我正好有事要请少侠帮忙。”颜输棠走在前方,做出邀请手势。
闻昭脚步轻快跟上,边说道:“颜姑娘别见外,今后就叫我闻昭。我也叫你一声棠棠,成么?”
棠棠!
颜输棠默念着娇俏可爱的称谓,情不自禁的笑,花容像是迎着阳光欣然绽放的空谷幽兰。
闻昭凝视着她的欢颜,如闻芬芳,被感染得心情愉悦,感叹道:“你委实该多笑笑,生的这样美的脸,若是终日烦恼、哀愁着,会像红枝一样老得快。”
“也不知青葵何时来。”颜输棠不由想念那个朝气活泼的小丫头,原以为此生只有仇恨伴随她度过。
可身侧却卷入奇怪的人,有时会令她的心一暖。
正堂内。
何氏拖着孱弱似无骨的身子艰难的跪在颜王爷面前,矢口否认,“求王爷做主,灵月这丫头纯属诬陷。就是借宛娘十个胆子,宛娘也不舍得毒害郡主呐!”
“可我听说是姨娘想给我下毒,却不小心误食了毒。”颜输棠信步走上前,与闻昭俯身向颜王爷行礼。
脸色阴沉的颜王爷见孙女来,眼里多了心疼,挪步过去扶起颜输棠,“免礼。”
颜王爷看着负剑的闻昭,见他一副侠客打扮,问道:“这位是?”
颜输棠介绍道:“他是常闻昭少侠,与我们结伴从北燕回来的医者。”
颜王爷捋着花白的胡须,“哦”以示明白。
“麻烦闻昭大哥替何姨娘看看,是中毒,还是真的病了。”
颜输棠一双翦水秋瞳盯着何氏,闪现冷冷光芒,令何氏如感芒刺在背。
闻昭蹲下去,粗鲁地捏住何姨娘的四窜的手,见识过这毒妇的心肠,丝毫不客气。
何姨娘身子仍虚弱无力,只好受制于人。
闻昭亲眼看着她喝下带毒的汤,识得她委实是中毒,观察一番她脱色干裂的唇,苍白的脸。
引何氏张嘴,看了下舌苔,听她说话声音嘶哑。
号脉发现她脉象紊乱,断论道:“如不出所料是番木鳖的毒。能活到现在,想必所用的量不多。”
他将症状清晰点明,“你如今感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喉咙干疼,舌头发麻……”
何氏疲态尽显的眼里充斥着难以置信,登时舌桥不下。
在场的侍女等人诧异,也只惊叹常少侠医术精湛,郡主身侧藏龙卧虎。
颜王爷怒声发落,“不必治了,让她自生自灭。如雁已经不是颜家人,此事不用顾忌赵家脸面,只管说出去,棠儿前时的污名,该彻底洗清。”
颜管家赞成此举,郡主饱受委屈多时,纵容着庶母、庶女反倒助纣为虐,“老奴即刻去办。”旋风似的出去。
何氏扯着发痛的喉咙大喊求恕,颜王爷等人不置理会离了正堂。
玉兰花含苞欲放的闲庭,花坛鹅卵石铺成梅花鹿形状,精巧可爱。颜输棠静坐在石凳子上,眼观以竹枝为剑切磋武艺的二人。
闻昭身手敏捷,初始如同丛林穿梭的猴子,攻守轻松自如,与颜王爷不相伯仲。
但半柱香的时间,二人实力的悬殊异常明显,颜王爷稳占上风,闻昭被俘在地,动弹不得,眼神复杂地仰视江湖人口中的“人间阎王”。
武功名不虚传,人更是绝顶聪明。与人搏杀,武力、心态齐肩,但不可或缺的是快速设想下一招。
颜王爷伸出布满厚厚茧子的手去拉闻昭,常年握剑练兵,手上除了茧子,还有些许陈年旧疤。
闻昭脸上满是敬畏、佩服,拱手道:“王爷宝刀未老呐!”
颜王爷脸上挂着和颜悦色的笑容,“还是老了。”记忆里那个依稀年轻的薄命女子的音容笑貌又现于脑海中,令日薄西山的他,内心注入无限希望。
颜输棠见祖父抬头望了眼邈远湛蓝的天空,多年来正色立朝的他,眼里多了柔情,似是在想念某人。
皇祖母常跟她讲述祖父、祖母的事,她的祖父年少时向锦瑟年华的祖母许诺过白首不相离,只做祖母的一心人。
颜王爷做到了,一生只有一位妻室,待颜王妃早逝后亦踽踽独行,未续弦纳妾。
在富裕家庭三妻四妾的常态下,铿锵铁骨的大英雄痴情相许与守护,成了所有未出阁的女子们的艳羡、期盼。
郑氏的陪嫁林嬷嬷迈着齐整的碎步上前,对着颜王爷等人行礼。转对颜输棠道:“大娘子在澹月苑等着郡主。”
颜输棠朝着颜王爷一礼,“棠儿先去见母亲。”与林嬷嬷旋身离去。
澹月苑小正厅里。
红木梅兰竹菊四幅图的浮雕坐塌上,郑氏靠着锦缎草木方枕,里头有艾绒、白菊、甜荞壳、薰衣草填充,清闲淡雅,有安神,明目醒脑之功效。
颜输棠信步走入内室,与林嬷嬷福身对郑氏行礼,“母亲。”
“棠儿,坐。”郑氏秾睇颜输棠面容,见她气色红润,堪堪安心,“你可找府医看过,是否健康无恙?”
“我无妨,只有何姨娘作茧自缚误食毒药,母亲也知道她下毒的事?”
“真是害苦了你,若一早知这对母女如此,我就不该让何氏进府的。都怪我啊!”
郑氏喟叹,木已成舟,再难挽回。何氏为自己的夫君添了一双儿女,这十几年来相处算是和睦,却不知怎的,这母女俩竟都起了祸心。
林嬷嬷见主子暗自神伤,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大娘子千万别这样想,当初是何氏以卑鄙手段,在堂夫人的宴席上哄骗主君喝下媚药,这才有了三少爷和二姑娘。堂夫人几番说情,大娘子可怜她,让人抬了她入府。未对外传何氏的丑事,保住了她的名节。”堂夫人是指黄氏。
“可这人骨子里的低贱龌龊,阆苑仙地也无法净化其劣性。自己不检点,连女儿也教得不自尊,惯会学得勾栏女子那一套。”
闻言,颜输棠暗想:颜如雁年纪轻轻做此大胆事,原来是何氏在背后顶着。那当初设计送走我的人,何氏兴许是始作俑者。
内室侍候的侍女们听了何氏早年所为,脸上露出着鄙夷之态。
“呸!”屏风后的灵雪小声啐了一口,对身侧的灵芝附耳轻言,“真不要脸,还不如勾栏的!”
灵芝同感的颔首,反应过来捂住灵雪的嘴,细声说:“小姑奶奶,她再不济也算半个主子,你一时嘴快,担心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