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见蓬头垢面的林三,一敛之前朽木死灰之态,精神饱满。
林七的手伸进铁柱拍了拍林三瘦削的肩膀,说道:“三哥,好生在此偿罪,等出来后一并为世子效力。”
“我知道的。”林三也对他说两句兄弟间的感慨之言。
嘈杂的脚步声与人交谈的声,夹杂着狗吠声,从阴暗的隧道进口传来。
颜输棠放眼望去,瞿白手牵着黑藏獒犬的狗链进来。
瞿白视线扫过卫廉等人,落在身材瘦小的人身上。
他盯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轻笑道:“临巍这是准备招弟妹当幕僚了?”虽心生好感,却觉不成体统。
林七等人朝瞿白拱手一礼,“夫人是在为我三哥戒五石散。”
瞿白眸光一紧,摩挲着粗实的铁链若有所思,“此物难戒,何况风靡于世,弟妹倒有些逆着人心。”
“迟早该断了。”卫廉神情端肃地说:“为祸之物也祸国,人人存随波逐流的心。往后在战场上,兵将是否得服散与杀敌兼备?恐怕是第一个败的。”
“服五石散时不上战场。”瞿白见自己的藏獒全嗷嗷大叫,一副敌视颜输棠的样子,暂未去管顾。只继续道:“一把火全烧了,断了所有的后路不是更残忍么?”
颜输棠听出弦外之音,故意问:“瞿大哥来此提审犯人?”
瞿白眼里的光是冷的,却温声道:“我也为林侍郎而来,庆安王爷气消了,念在未造成明显伤势的情况下主动请奏放他出来。”
在场之人诧异,那位先皇第六子庆安王爷,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谁得罪了他,必定会被往死里惩罚,岂会如此轻易逃脱?
“余下交给你。”卫廉冷声道。似是为自己与瞿白的分歧而疏远。
他拥着颜输棠与自己底下的官员离去。
牢门外。
颜输棠询问道:“瞿大哥也服用五石散?”
“据说瞿大人只在休沐日服食,从不影响公务。不过他们一家子,男女皆食,怨不得他抗议。”谢章道。
谢章倒是不敢碰此物,自己家中的是名盛气凌人的母老虎,不叫沾染半点的恶习。
“难怪看不出来。”颜输棠想起方才的一幕,“你们抬走的人眼下如何了?”
林七禀报道:“我们尚未送进酒楼,便有本家跟散的小厮来接走。那家的人提过,是京中某个关府的人。”
卫廉对林七等人交代一句,送颜输棠回侯府。
侯府大门处。
颜输棠与卫廉正欲分离。
一道洋洋盈耳的声音叫住,“临巍!”
颜输棠循声见华贵的马车停下来,婢女搀扶珠翠环绕的嫡公主踩着脚凳下来,身后跟着秾妆娇美的林玖儿。
嫡公主等人步款款到卫廉面前,打量着身着男装的颜输棠。
嫡公主雍容如牡丹的脸浮现不悦之色,凌厉地说道:“我本好心邀你去赴宴,岂知你早一步出府,竟是又缠着临巍胡作非为。好好的妇道人家扮作男人,究竟为何事?”
“是我的主意,棠棠助我办公务。”卫廉攥着颜输棠的手,朝嫡公主一礼,“我有要事在身,改日带她给母亲请安。”
话尽,卫廉与颜输棠先进府。
林玖儿看着愠怒的嫡公主,柔声劝道:“世子喜欢颜娘子,百般维护着情有可原。也念在颜娘子年轻,不免贪玩,公主息怒。”
嫡公主冷“呵”一声,怒声道:“大家闺秀出身,如此不安分。一副市井无教养的女子做派,我高看她了。”
偃云轩内。
卫廉将颜输棠送到主屋里,被她拉着坐下。
“今后依着你母亲些。”颜输棠摆出教导的样子,又解释,“我祖母说过,婆媳关系是古往今来最大的难题。惟有碰面时相互迁就着,平时最好避开。”手记上细细记录着祖母和好姐妹探讨此事的经过。
自己读到此处懵憧许久,原是不认同,现下结合诸多事看待却受益匪浅。
“我知我鲁莽,一心护着你疏漏某些事。”卫廉谅解道:“往后听你做主。”
必要时仍会站在她那边,他决不会让心爱的人成为毒蛇。
颜输棠朱唇在卫廉的唇上小啄。随后拉起他,说道:“快去忙你的。”
卫廉清澈明亮的双眼里漾着柔情,朗声一笑。旋即出门去。
颜输棠挪步到衣柜前,翻出浅鹅黄梨花绣花交领衫换上,搭配月白色白蝴蝶绣花裙。她梳简单的发髻,为脸傅粉。
颜色清淡的衣裳着身与淡妆,略有些清新素雅,恍如含露的月下美人。
颜输棠伏案查账,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灵芝她们赶着去看小厨房的点心,未当回事。
“棠儿!”她认出这声音是卫妍的。
颜输棠循声回望,门口处站着卫妍与她的两名婢女。
卫妍不顾仪态地冲上来,面泛焦急神色,“我利用你二哥做挡箭牌,今后非他不嫁。”
颜输棠听得云里雾里,感觉非寻常的玩笑话,“发生了何事?”
“你和母亲不在时,陛下传旨要纳我为昭仪。”卫妍蹙着两黛远山眉,沉吟道:“我怕违抗不了圣命,直言我与你二哥私定终身,早已是他的人。”
“这!”颜输棠一时语塞,捋了捋思绪,“宫人可说些什么?”
“宣旨的公公相信了,让听见此言的人不要声张,想保住我的名节。他回宫禀明陛下收回旨意。”卫妍道。
卫妍的婢女纳闷许久,“姑娘打小就喜欢陛下,为何此时变了?你成为陛下妃子,不是得偿所愿么?”
“我欺瞒陛下之事不可传到旁人耳中。我要跟棠儿单独谈。”卫妍扬手示意婢女退下。
婢女们应了声,谨守本分出屋。
颜输棠招待卫妍坐到门窗鲜少的内室,隔绝旁人耳目。
颜输棠不解地说道:“你打算如何做?”
卫妍握着颜输棠的手,仿佛在抱着一线希望,“我想请颜将军娶我为妻。麻烦你派人送家书时,带上我的一封信。”知此行径不妥当,连累颜恒定,可不得不如此做。
“你现下便写信,我立时让人送去。”颜输棠道。带她挪步于书案前。
卫妍心情忐忑,握起秋毫下笔时,手不停颤抖。她将朝思暮念的由衷之言写入纸上,陈述眼下不得已的情形。
颜输棠等墨迹干透,替卫妍装到信封里。
这时卫妍说:“你可想知道,我缘何不愿做陛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