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输棠对青葵做了噤口的手势,独自循声走到假山石后,瞥见宫女与小黄门装束的人在窃窃私语。
小黄门抬头几回,颜输棠辨认出那是在皇宫深藏不露的东方怜。
此时青葵轻手轻脚走来,低声问道:“姐姐认识她们?”
“谁!”东方怜敏锐地察觉到假山石后的动静。
她拔出腰间匕首,朝粉衫抖动的假山处冲过去,堪堪看清两位熟面孔。
东方怜美艳的脸上浮现趾高气扬的笑意,狡黠地说道:“常侄女,颜郡主,好久不见呐。”
颜输棠将青葵推到身后护着,手抓紧袖间暗袋的毒药粉,“你暗藏北燕皇宫多久了?”
“在你之前就到此。”东方怜气势逼人地走近颜输棠,匕首高扬砍向她身后的青葵。
颜输棠迎面上前,与东方怜交手时迅速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将锋利阴冷的刀锋横在她脖颈上。
东方怜眼神阴鸷,有恃无恐地说道:“你杀不了我的,如今我受燕帝庇护,就连你夫君都不敢伤我分毫。”
“临巍知道你在此处?”
“他在内殿见过我,看来你并不知。卫世子也不算完全信任你。”
颜输棠闻言,心绪起伏不平。
卫廉知道东方驰等人来北燕寻东方怜的事,却委实从未向她提过东方怜隐迹皇宫。
东方怜使重力推开颜输棠,同时脖子上多了道一寸刀伤。
她感受到微小的疼痛,摸着渗透出血迹的伤口,抬头狠狠剜了颜输棠一眼,“我屡次对你手下留情,你却伤我。”
“义母惨遭你毒手,你我非友。”颜输棠心情沉痛。拎得清利害,却逃不过情深义重产生的愧疚。
东方怜嗤之以鼻,遽然离去。
颜输棠未追上去,回望犹如惊弓之鸟的青葵,攥着她的手往凤霞宫而行。
颜输棠二人走到殿门外,魏盼儿已站在庭前静候。
魏盼儿挽着颜输棠的手,看了眼身边的诸多宫女,“你们去何处了?”
“就在附近看看花开。”颜输棠表现出气定神闲的模样。其实她有话想说,碍于耳目众多,只得耐下性子。
“我们回宴席。”魏盼儿等人前往清晖殿。
殿内,魏盼儿落座原位,有意无意地瞥见那位容貌胜于女子的年轻皇帝,五官精美,宛如精雕细刻的神明之像。肤色莹白,泛着光泽,凤眸噙着惑人的神采。
诚然是绝美的皮囊,她却无法被吸引,遗忘之前所见所闻。
“我方才见朝怡在北燕极好,多谢陛下眷顾她。”魏盼儿佯装感激,尽量遏制住满腹怒气。
公冶昀眼里闪过轻蔑之色,风轻云淡地说:“虽是维系两国邦交的良缘,可朕对她甚为满意。”囚禁金丝雀,恣意玩弄于股掌,委实满意。
他知凤霞宫里的人并不会安分,定吐露不该说的言论。终究是有用的,算是先试探那些人会如何做,往后还有大业需去成就。
所谓联姻维持亦敌亦友的两国友好,薄如纸的依赖,他从未放在心上。
“三公主可曾婚配?”公冶昀道。
“已经和离了。”魏盼儿快言快语。
公冶昀未言,举杯独饮。
宫人迈着整齐平稳的步伐进殿,毕恭毕敬地道:“陛下。庆安王府献来极佳的舞姬。”
“传进来。与众人共赏。”公冶昀道。
随后,清纯动人的舞姬莲步移来,附和着靡靡琴音挥罗袖缦舞。举手投足间刚柔、收放自如,舞蹈功底扎实,韵味十足,不似搔首弄姿,使出浑身解数勾人的俗态。
卫廉看着身侧的颜输棠,她从回到宴席开始,对他态度骤变。除寡言外,带有疏远。
他明亮璀璨的眸秾睇她,攥紧她的手,“你怎了?”
颜输棠凑近卫廉耳边轻言一句,他沉吟道:“回去向你解释。”
她问——东方怜躲在皇宫,你为何瞒着我?
殿内旁人将他们夫妻俩的亲密举止尽收眼底,以为是寻常言语,心生艳羡。
容貌清纯的舞姬舞罢暂歇,擦拭额间香汗,低着头走到公冶昀面前施礼。
“抬起头来。”主位上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舞姬抬头,眼前紫色龙袍的人美得惊世骇俗,她不妒反羡,“您真美!”
送她入宫的人吩咐她见到这位九五之尊,只管道出内心感慨。而今她明了,心生貌相,想必如此人物定是个良善好说话的。
公冶昀的金樽从白皙的手中滑落,杯体滚到一尺外停下来,酒液溅湿奎龙纹蜀褥。
近身伺候的公公立时朝身边的小黄门扬手示意。
两名小黄门低声对舞姬说话,带着懵懂的她走出大殿。
魏盼儿等人隐隐感觉不妙,却不明情况。
宴席散尽后。
公冶昀躺在锦塌上阖眼休憩。轻如风声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他未睁眼,如雨后嫩笋的手潜入他衣领里乱摸,极是不安分。
公冶昀似蒲扇的睫毛展开,东方怜坐在他腿上,“你脖子上的伤谁弄的?”
“颜郡主。”东方怜道。
“看来他的妻子并非温婉无能,或许是个狠人。”公冶昀淡淡地说。
东方怜解公冶昀的衣裳。他看着她颈上的伤,立时推开她。
她眯了眯眼睛,兴致全无地起身。知他介意那道微小的伤,其人本性心高气傲,自认为只有白璧无瑕者才配侍候他。
污浊渠沟里的,竟如此自持清高。东方怜想。
…
宫门外,颜输棠看着随行骑马的卫廉。
他驰骏马经过窗前看了眼她,旋即调转马头行在油壁小香车前领路。
颜输棠的继续看向别处,忽见小黄门装束的几人赶着牛车前行。
铁皮牛车上宽大的白布覆盖着某样物,狂风掠过,白布翻飞起来,清纯无生机的脸映入颜输棠的眼帘。
颜输棠的马车车窗与那牛车不足三尺距离,行驶的速度持平。
即是小黄门连忙扯白布压住,她也看清楚方才在殿内的舞姬唇部血肉模糊,像是被人用刀割下唇瓣,手段残忍。
颜输棠脱下外袍,用海棠红纱画帛蒙着头和脸走下马车,对魏盼儿道:“你们先回侯府,我稍后回去向你们解释。”
“诶。”魏盼儿没能叫住她,一头雾水的滞留车厢内。
颜输棠装作路人,谨慎地跟在行动速度平缓的牛车后。在巷子口拐弯处,与回往侯府的马车分道而行。
她随小黄门们到庆安王府停下脚步,躲在大石狮子后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