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输棠瞧着谭开霁与其身后的侍卫，不冷不热地说：“谭大人真早。”
谭开霁对卫廉奉承一句，做出邀请的手势，“请世子与颜娘子上车。”
卫廉拉着颜输棠走进马车厢，谭开霁在前领着队伍前往皇宫。
马车厢里，卫廉拥着颜输棠的背，说道：“散衙后我来接你。”
她应了声，双手支撑着下巴阖眼等待。
一炷香时辰后，他二人在宫门口分道而行。
琉璃殿内。
卍形木架上陈设质地上乘的瓶瓶罐罐，浓郁的药味占满极宽敞富丽的殿内。书案前堆叠齐整蝴蝶装书册，颜输棠翻开一看，似是记录而用的医书。
“这些是东方怜的？”颜输棠问道。
谭开霁扫视陌生的大殿内，那复杂的药气味令他周身不适，“怜姑娘在另外一处研制药。此乃往昔为陛下制药的人曾经居所，那些人无能数月前被砍头。此处空置良久，宫女们刚打扫出来。”
“颜娘子不妨看看，无用之物尽管丢。”
颜输棠走到木架前，拿起那些未清理的药瓶闻了闻，清除部分无用之物，“你可知陛下的症状？”
谭开霁旋身朝殿外走，“颜娘子随我来。”
她紧随他的脚步，从百花争妍的园囿走到附近的石屋前。
宫人打开铁门，掌灯带谭开霁与颜输棠走入暗室中。幽深甚广的隧道两侧是铁牢，关着二十名蓬头垢面的人。
颜输棠借两道昏黄烛光观察牢笼里的人，安静得犹如活死人，眼神空洞，浑身被缠着锁链。
她身穿厚锦袍，却仍冷得打了个寒战，“他们是？”
“为陛下试药的人。”谭开霁漠然的看着不配称之为人的“笼中鸟”，“他们身中之毒与陛下相似，颜娘子以他们试药。”
领他们进来的宫人道：“他们毒性发作时会发疯，面红、口腥，吃生肉能克制。一开始轻微些，像是会腹痛不止。”
颜输棠看遍现如今寂静得仿若相安无事的那些人，对宫人问道：“你们可有他们服用的毒药？”
“在东方姑娘那儿，每逢试药前，她会亲自送来毒药。”宫人道。
“能否取毒药来？”颜输棠追问。
谭开霁用帕子捂着鼻子，闻不得满屋腥臭味，“怜姑娘前两日出宫去了。颜娘子不妨先试着对这些犯人配药。”
“我回琉璃殿看看前人留下之物。”说着，颜输棠与谭开霁等人走出阴暗的石屋。
谭开霁送颜输棠回琉璃殿，安排两名宫女伺候她。
而后，他旋身离去。
紫金宫主殿内。
公冶昀从朝堂回来，听谭开霁禀报方才之事。
公冶昀眼里的光冰冷，展开奏折一边看，一边说道：“那个人在魏国如何？”
“很是受达官显贵的欢迎。”谭开霁回想起妖媚绝艳的优物，唇角不经意上扬，“关四郎侮辱于她，微臣答应她的要求毒杀关四郎。之后便照交换条件，派人将她送去魏国了。”
他眼帘垂下，问道：“蕊儿是世间罕有的珍宝，能越过她的只有颜娘子一人。陛下当初何不留下蕊儿？”
公冶昀冷声道：“脏。”
他与她同样有出身勾栏的官妓生母，可他觉得她天生下贱，绝艳姿容不过是件得天独厚的商物。
“蕊儿传递消息来。”谭开霁凑到公冶昀耳边轻言。
公冶昀妖漫俊美的脸浮现毫无暖意的笑容，“等钱大将军平定西周，一统天下之事不必再等候了。”
谭开霁沉想片刻，谨慎地说道：“陛下若联合卫世子，总会多一份助力。”
“临巍尊崇太宗思想，若知道定会进言阻止。而今他的立场愈发明显了。”公冶昀神情严峻地道。
颜输棠这边。
她翻看一整日病症与错误用药的记录，阅尽十册已及傍晚时分。
“还未看完？”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颜输棠惊得心慌，回首见一拢赤色官袍的卫廉站在自己身侧，“你进来竟无声，陛下恩准你随意在宫内走动？”
“我只来接你回去。”他拉起她，“走吧。”
颜输棠将几册不同的医者所撰写的症状、药理带上，与卫廉一同走出殿门。此地之物尽归她管，可恣意管去留。
她研究一日大抵想到如何对症下药，可依然在等东方怜的毒药配方。
次日。
颜输棠伏案整理旧时的数十张药方子，忽闻外头的说话声。
须臾，一抹婀娜似水蛇的倩影立身于门口。
“颜郡主。”东方怜声音娇媚。
“毒药呢？”颜输棠直言道。
东方怜莲步移到颜输棠身侧，将钥匙放置在书案上，狡黠地说道：“你自己去取，有人会带你去放药的地方。”
颜输棠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独特香气，许是孕期嗅觉灵敏觉得甚是刺鼻，反胃得紧。立时拿起钥匙朝屋外快步走去，对着痰盂猛吐。
东方怜瞧着她的模样，冷笑道：“也不知你如今模样，卫世子可忍受得了？”
跟着前来照顾颜输棠的灵雪，弯腰拍着她的背部，对东方怜说：“世子对郡主疼爱还来不及，不劳姑娘记挂。”
颜输棠将今晨所食用的清粥吐了个干净，舒畅地起身，支撑着乏力的身子轻飘飘地往殿外走。
东方怜看着她主仆俩离去。
琉璃殿的宫女双儿端着安胎药进来。
东方怜从双儿手中接过药碗，说道：“来得倒是及时，再早些她喝光了我无法下手。”
“姑娘要做甚？”双儿面露焦灼之色。方才灵雪煎着药，东方怜特意让自己支开灵雪，等颜输棠离开殿内再送药进来。
东方怜眼里闪过狠色，“你未看见她吐的厉害么？给她加一味温补的药，今后再不必辛苦了。”
双儿心虚地说：“姑娘为何不当着颜娘子的面，她会感谢您的。”
“她对我有误解，不会信任我。”
说着，东方怜从腰间并蒂莲刺绣的荷包里取出白瓷药瓶，在安胎药里倒入药粉。
双儿正欲走出门，东方怜叫住她，“将这药带回去热，用新药罐，不准混入药材。等颜郡主回来再送来。”
双儿唯唯诺诺地抬着药碗，欠身行礼，走出殿门。
东方怜拿起颜输棠亲笔所写的药方，蔑视那占满半张纸的药名。她耗时数月未能寻到真正根除病症的解药，岂有一个后来的小丫头片子耀武扬威？
殿门处，双儿撞见两位鲜少见到的贵气人影，吓得险些摔了手边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