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庆驾马疾驰,身后传来时有时无的声音,凭直觉认为是在喊自己。
“驭!”他扯住马缰绳,回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定格于城阙之上的粉衫女子模糊的身影。
邹昂调转马头,追着公冶庆往回路赶的骏马,“王爷,怎了?”
“令钱大将军先走,我即刻追上。”公冶庆道。若未猜错,站在城墙上的人是她。
邹昂草率与身侧的白马小将转告一句,也往回路而去。
城墙前,颜输棠扶着石墙喊得嗓子疼,张了张口欲再喊,却见金甲戎装的人骑马而归。她看了会儿,确认是公冶庆,立时跑下台阶。
颜输棠朝城门外走去,站在湖边喘气片刻,抬眸见随风起伏不平,犹如云团飘浮的的荻花后。披盔戴甲,身形高大威猛的公冶庆愈发靠近这边。
不久,公冶庆驾马到她面前,语气威厉,“何事?”
她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曲眉丰颊的脸,问道:“王爷对卫家有何仇怨?”
公冶庆如堕云雾中,轻蔑地说道:“你竟喜欢拐弯抹角。”
“昨日有人在侯府井里投毒,秘密撤离数百人离开侯府周围。趁夜里派黑衣人纵火,惟有您带兵进去过侯府,朝中有此能力的人不多。”颜输棠声音泠泠。
她心绪波动不平,既担心是眼前的人,却又害怕线索中断。
“我若要杀人,直接用刀沾血。”公冶昀怒容满面,反唇相讥,“颜输棠,以毒害人者也不多。”
“委实不是我们所为。”邹昂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而来。
他刚刚躲在粗壮的杨柳树与荻花后,清晰听入耳公冶庆二人的谈话。
邹昂解释道:“昨儿黎将军的人飞鸽传书来。谭侍郎凑巧也来为王爷践行,他知道此事,建议王爷和将军调查卫世子。王爷与卫家无深仇大恨,何况嫡公主是王爷的亲姑母,我们怎会下毒手做不入流的事?”
“谭开霁?”颜输棠杏眸微转,似是想到某件事。
“王爷!”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颜输棠等人循声望去,穿银甲的黎文槐骑棕红骏马疾驰而来。
黎文槐靠近他三人,视线落在颜输棠身上,脸上浮现不解之态,“大将军和我父亲以为您有急事,令末将前来相助。”
邹昂给黎文槐使了个眼色,叹气道:“黎六郎。澄清一下,昨儿是谁让我们去搜查侯府的,咱们进府做了何事?”
黎文槐犹疑地说:“我们原想找不到人影就此作罢。谭侍郎主动提议搜查卫世子,告知他们互为友人,难免有所包庇。”
“是我贸然顶撞王爷了。”颜输棠致歉一番,从袖间暗袋里取出几只白瓷瓶递给公冶庆,“作为歉礼,请王爷收下。这药粉必要时能为您防身。”
“你是用它来对付我的?”公冶昀责问道。似是拆穿。
她见他无收物的意思,将白瓷瓶转交给邹昂,“祝王爷凯旋!”
颜输棠旋身往回去的路走,忽闻公冶庆冰冷的声音,“别以为我会原谅你,这笔账等我回来势必算个清楚。”
她置若罔闻,目视前面杂草丛生的土路,继续前行。
邹昂眯了眯眼睛,心里暗暗的想:王爷这是心灰意冷了?颜娘子果然要倒大霉。
他拆开包袱,正欲将四只白瓷瓶装进里面。公冶庆伸出手张开手心,出声道:“拿来。”
邹昂将白瓷瓶呈给公冶庆,见他驾马走在前头,忍俊不禁却不敢发出笑声。
翌日。
宣平侯府的人全都服用过解毒丹,因中毒不深逐渐恢复过来。
凤仪苑里主屋塌前,颜输棠将温补的药汁喂给嫡公主喝,“您很快就会恢复。井水甚多,不轨之人投的毒只能令服用者昏迷。”不致死,事后查不出尸体曾中过毒,幕后黑手似是有忌惮。
“此番若无你在,候府后果不堪设想。”嫡公主唏嘘道。
颜输棠温声道:“所幸有惊无险,临巍也许快出来了。”
嫡公主握着颜输棠白皙的手,有些泛凉。捂了捂她的手,眼里多了疼惜,“你忙前忙后照顾府中上下,听说昨晚没怎么合眼。回去好生休息。”
“儿媳告退。”
颜输棠欠身一礼,走出屋门。
偃云轩主屋里,颜输棠一入门,撞见威武的身影缓袖如云而来。
她蘧然走上前,手指覆在卫廉清俊迷人的脸上,“说你回来,便真的到了。难怪灵雪她们全都一副欲言又止,却面带笑意的模样。”
“辛苦你了。”卫廉将颜输棠揽入怀中。令她独自面对心有愧疚。
颜输棠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心田被灌输进无限温暖,柔声道:“等下去见两位长辈,他们很担心你。”
“嗯。余下之事交给我去处理。”
“你知道是谁?我听说是谭开霁撺掇王爷来搜府的。”
“他只是其中一位。”他昨日在天牢里,知道是何人针对自己。
卫廉听说她昨夜未休息好,将她抱到床榻上吻了吻她的唇,呢喃细语,“等你睡醒后,我会在此守着,保证你能见到我。”
颜输棠灿若霜美人的脸露出笑意,安心的阖眸休憩。
卫廉看顾她一眼,前往墨韵斋。
书房里,卫廉搀扶乏力的卫斐策坐在书案前,父子俩凛凛身形与脸型颇似,玉树临风。
其父相貌堂堂,成熟端方,饱读诗书由墨海沉淀而气自华。
继承嫡公主神清骨秀好容颜的卫廉,正值盛年,有林下仙人风致,飘飘有出尘之表。
“陛下原有两名不愿动的人,现如今他们因前时我连杀与那二人有裙带关系的罪臣家,竟伙同谭开霁对卫家下手。”卫廉眼里闪过怒色。此事他曾猜想到,之后从萧佑话中确认。
“谭侍郎此前有桩事,他与林昭仪、朱尚书家滥用职权,暗中贪污。你母亲念及昔日已故林将军的救命之恩,令我压下此事。”
卫廉听闻卫斐策一言,便明白缘何会牵扯出这样的是非。
他询问道:“父亲有何打算?”
卫斐策端起青瓷盖碗,扇了扇氤氲的热气,似是在思考某件事,“此次听你母亲的。”卫家既已卷入是非,不如按兵不动,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陛下令我主持科举,殿试时请父亲前去选拔。”
“朝中管微言轻者难以委以重任,位高权重者则不能为陛下重用。委实该替陛下培养人才。”
卫廉颔首道:“我去看看母亲。”
卫斐策支着略虚弱的身子起来,“一同去。”
他极担心爱妻,她虽是骄纵的天家公主,昔年自己也曾忌惮过,可多年来相互扶持,早是同心同体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