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麒麟殿内。
清淡的月光从支摘窗前倾泻进来,内室数盏长信宫灯一一缀亮黯淡的床榻前。
昏黄烛光流入公冶昀凤眸里,却不及那清华的月光皎洁至美,似乎某人也是世间任何凡人都难以媲美的。
身穿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与年近半百的威严男人踱步而来,朝公冶昀拱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你们联合谭开霁对卫廉下手?”公冶昀沉声道。
紫袍中年男子脸上显露笑意,眼角的皱纹加深,“卫世子仍是太年轻。”
公冶昀见他未否认,心里暗暗地冷笑。
胡须花白的半百男子解开丝绸长袍,神情漠然地说:“今夜由您侍候臣二人。”
公冶昀知这二人的来意,隐忍着由心而外散发出的恶心之感,任凭那二人将他推入锦被里。
…
午夜时分,殿内只余公冶昀一人,他整理龙衮衣襟,习以为常那种屈辱感。
他耐着身心不适,走向窗前弹奏起古琴,回想起当年某一幕的场面,心绪堪堪平复下来。
公冶昀对门外的宫人道:“传召颜输棠入宫,只要她一人来。”
宫人应了声,立时去办差。
宣平侯府。
偃云轩主屋里,颜输棠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摇自己的胳膊。
她睁眼见披着外袍的卫廉坐在塌沿,迷惑地问:“怎了?”
“陛下传召你进宫。”卫廉无奈道。
他方才推诿过,说是明儿让她去,亦或是陪着她,可传旨的宫人执意要颜输棠独自前往。
颜输棠倏忽清醒,坐起身裹着锦被揉了揉眼睛,“是蛊虫的毒未清除干净,有病痛症状?”
“未说明缘由,大抵是。”卫廉将已放置在软枕上的外袍给她换上,她迁就着他摆弄,他笑道:“孩子气。”
“那也是最乖的孩子。”颜输棠戏谑道。
她穿好绣履走到妆奁柜前,他为她描眉,等婢女替她梳翠髻。
卫廉掌灯送颜输棠走出侯府大门,她走进马车厢说道:“回去歇息吧。”
“我看着你离开。”他道。
宫人瞧着这对夫妻俩,和颜悦色地说:“世子真是宠夫人呐!羡煞我等。”
颜输棠笑笑,催促卫廉一声,关上车门随驾车的众人离去。
宫门口。
颜输棠朝窗外看见悬挂着数盏灯笼的油壁马车经过,纳闷时那辆马车里走出两位中年男子。
她继续观察那二位,紫袍男子掸掸袖子笑说:“离我的府邸不远了,还是走着回去能透透气。”
穿灰色绸缎的男子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去潋滟馆小酌。”
“大人请。”紫袍男子做出邀请的手势,阿谀道。
她见那两人并肩相行,对身侧的宫人低声问道:“他们是何人,为何深夜从宫中出来?”
“穿紫袍的是枢密使大人,他身边那位年长些的大人乃盛宰相。许是与陛下谈论国事耽搁至此。”宫人道。
半个时辰后,陈设古朴,烛光黯淡的麒麟殿内。
颜输棠双眉微蹙,款款开口,“陛下令我来只为弹琴,并非身体有毒性发作的症状?”
“朕近期无不适。”公冶昀坐在雕刻龙纹的围椅上,指了指华贵的古琴。
颜输棠走到琴桌前入座,调弄琴弦弹奏起前时的那阙曲子。
公冶昀头往后仰,靠在椅栏上听着潺潺溪流般能自己静心的曲调,蓦地觉得她的琴声似乎真的能抚慰人心。
一曲终,颜输棠不经意打了个瞌睡,未听他开口说话,只安静地坐着。
“你今夜睡在此地。”
颜输棠闻言,以为他会离开殿内,却不料他起身睡在坐塌上。
她走向床榻,宫女抱着崭新的干净衾被来换,给公冶昀送了一床蚕丝被。随即,循规蹈矩地退到殿外。
颜输棠躺在衾被里睡意全无,满腹疑团不好问起。
她是卫廉的妻子,却被命令与公冶昀单独共处一室,连她自己都感难以置信。
“陛下为何让我来弹琴?”颜输棠态度平和。
公冶昀沉默片刻,翻身面朝她,凤眸透露着深沉的幽光,“你能令朕爱上你么?”
颜输棠瞠目结舌,欲起身离开殿内,却听他说:“朕想知道六哥和临巍,为何对你这般看重。”
她朱唇微启,未出口的话难言。
“颜郡主。你认为普天之下,何人最干净,何人最肮脏?”公冶昀神情肃穆地说。
“经历世态炎凉,不再会有此谈。惟有强者、弱者,人性、兽之性、神性。”颜输棠想了想,颜容典雅地说道:“陛下认为呢?”
公冶昀唇角噙着笑意,俊美无涛的脸甚是魅惑勾人,“朕从不喜旁人评论自己,谁妄议便割了谁的舌头。”
颜输棠翻过身不再看他,愈发感觉气氛怪异。未听见动静,不知公冶昀是否睡着了。
她阖眼无眠,卫廉的身侧是温暖的栖息地,而此处犹如四面八方布满尖锐冰棱之地,除却寒冷刺骨,更能时刻威胁人性命。
黎明时分。
昏昏沉沉睡了两个时辰的颜输棠醒转,见宫女们站在妆奁柜前伺候。公冶昀无影无踪,想必上早朝去了。
颜输棠的头隐隐作痛,摸着昝发未解开的发髻。昨夜和衣而眠,未拔簪解发,难免不适。
“我可否出宫?”她对宫女们问道。
绿衣宫女语气恭敬,“颜娘子能随时出宫去,车马早已备好。”
颜输棠火速起身,走到妆奁柜前由宫女们为她梳理蓬乱的发髻,銮洗一番离去。
宫外清溪街道上。
颜输棠从石板桥上过,看见前方有不少人欢呼雀跃,拥簇着浅蓝襕衫的青年男子。
她经过那处,径直走上前,惊讶地盯着众星捧月的青年男子,“你是那位字画铺前的郎君?”
蓝衫青年朝颜输棠拱手道:“在下裴晋闵。多谢那日夫人所赠的润笔银子,令我解了家中燃眉之急。”
“如此甚好。”颜输棠笑说。
“还有杨远大哥,也是夫人所助。裴某替他代谢!”说着,裴晋闵又欲朝颜输棠一拜。
她立时拦住,“原来你与杨大家相熟。”
旁边路人甲惊呼道:“善心的小娘子。你可知朝你拜礼的是何人?新科状元呐!”
颜输棠转眸看向榜单上的赫赫大名,喜出望外地说道:“恭喜裴大人。”
裴晋闵言谢道:“改日可否登门拜访世子?”
“好。”她与裴晋闵相谈两句,旋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