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美人轻碰被掌掴的左脸庞,火灼烧般的疼痛,扬手欲还回去。
她身旁的淡妆清秀女子迅速抓住她的手,劝道:“岫霓。你若对花魁娘子还手,除了付妈妈,外头那些男人们不得对你记仇。”
任岫霓怒目瞪着蕊娘,退后三步冷嘲,“不知她是你的哪家亲戚,偏如此袒护于她。”来自医馆的女子肯亲手照料待死的污浊之人,必定出身不高,也许跟自己相同。
蕊娘未搭理。
任岫霓紧捏的拳头松开,似是想到某件事,欣然离开。尾随她而来的女子们跟着她的脚步走出后院的月洞门。
破旧的脏黑棉被旁,颜输棠的手不经意碰到隆起的腹部,凝眸想到卫廉。这近乎两个月的时日,他与颜恒定杳无音讯,光有两军交战僵持不下的消息。
“素闻京中贵族公子们称赞郡主画艺高超,可否为奴家作一幅画?”蕊娘问道。
颜输棠感觉事关某样物,婉言拒绝,“我的画难登大雅之堂。”
她将摆放药瓶等物的锦盒盖合起,抱起来朝紧掩着的门处走去,“我先回去抓药,等雪化后你们让人来取。”
颜输棠推开门看见雪花在半空中簌簌飘落,即是撑伞回,独自一人也寸步难行。医馆里惟有常闻温看着,灵雪去韶容馆帮忙,故而只有自己来。
“郡主不妨跟我去雅客间等雪停,我不会让任何男子进去冒犯于你。”蕊娘道。
“叨扰了。”颜输棠语气平和。
蕊娘做出邀请的手势,目光落在颜输棠大大的孕肚上,直接拥着她前行。
华美宽敞的雅客间内,雅致贵气的陈设毫不逊色权贵大臣们家的嫡女闺房。
蕊娘让婢女将奉茶,自己与颜输棠坐在摆放青铜暖炉的美人榻上。
“郡主以前可曾见过奴家?”
“我们曾经素未谋面。”
“那奴家就有一事不明了。”
说着,蕊娘走到妆奁柜前,取腰间钥匙打开金锁,抱出一幅画轴走向颜输棠。
颜输棠见她展开画轴沉香木轴头,画纸上绘着熟悉的妖蛊妩媚女子肖像。辨认出那是昔日诓骗刘员外,为逃离饮月城而画的蕊娘画像。
蕊娘盯着颜输棠的脸,作古正经地说:“数月前有位姓刘的员外爷来此,带着此画要为我赎身。我反复确认过,画是出自郡主之手。”
“我自幼被关在后院闺阁里苦练舞艺,学琴棋书画,十几年来能接触到我的人惟有随侍的婢女三人。而我是今年才真正第一次走出后院,此画乃郡主去年作的。”
颜输棠闻言沉思片刻,不紧不慢地道:“我流落北燕时曾捡到绘着花魁娘子的画,细看许久却无意弄掉在河里。之后照记忆临摹你的画像从人伢子与买主手中逃脱,相隔一年多的时光早忘了画中人具体模样,而今详看倒是记起来了。”
“没想到你我有缘能真实相见,就此向你致歉。”
蕊娘眯了眯眼睛,仍怀疑这极其蹊跷的事,“能帮到郡主不失为好事,可我的画像怎会传出勾栏院,甚至到遥远而偏僻的地方?”
这时蕊娘的婢女端茶与绿豆糕进来,送至美人榻的茶几上。
蕊娘招待颜输棠一声,唤退婢女。
颜输棠喝了口热热的大红袍茶水,身子由内而外暖暖的,款款开口,“也许有人误闯你旧居院落,趁旁人不注意多看了你几眼。后绘下你的画像,恰好经过饮月城丢失那幅画。”
蕊娘生长的勾栏院有固定的守卫看着,并不会轻易放男子入内。她虽不信服此理由,却觉得实情与此差不多。勾栏里的妓者无一不擅长琴棋书画,不排除是她们所为。
“花魁娘子。谭郎要见你。”屋外响起婢女的声音。
“郡主若乏累不妨靠在塌上小憩,屋里此处是干净的。我去去便来。”蕊娘交代完,旋身离去。
颜输棠秋波微转,似是想到某件事,放轻脚步倾听动静。
门外传来蕊娘的声音,“谭飞章。跟我走。”
像是被称为谭飞章的男子说:“你屋里有人?”
“有。”蕊娘道。
颜输棠见窗纸映照的他二人身影逐渐缩小,似是已经走开了。确定那男子的声音并非谭开霁。
她正欲回往内室暖炉前,门忽然被推开。
颜输棠心惊之余,却见冯巧巧焦灼地走进来。冯巧巧道:“莺花说她浑身疼,请小娘子出法子缓解。”
“走吧。”颜输棠与冯巧巧走出雅客间,朝后院而行。
蕊娘这边。
她看着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最是厌恶那双藏着与某人一般精明之色的深邃眼睛,“你们执迷要我潜入魏国皇宫做官家的女人?”
魁梧男子谭飞章说道:“咱们主子正是此意,我刚从外地回来。还不知你上回怎会失手?”
蕊娘如实告知孙皇后生辰宴自己献舞的情形,“那位颜郡主破受宠,我即是费尽心机进去,也得不到官家的分毫眷顾。”
她迎上谭飞章若有所思的眼神,又道:“若留我在此,定比入宫有用。”
当自己从杨远仿佛晨钟暮鼓的琴声中走出,当再度看见高耸的宫墙,回顾往昔十数年被禁锢的富贵生活,才知何谓自由。
“那便暂时不去管顾入宫的事。等会儿我们的人会引见一位魏国朝臣进来。那位铁面的大人从不屑踏入灯红酒绿场所,此人不容小觑,你务必要留住他的身心。”谭飞章道。
“放心吧。我知道应对这般人定不能落入俗套。”蕊娘自信地说。自己从未失过手。
他看着妖媚不俗的蕊娘,愈发动心,“蕊娘姑娘何时能陪我一宿?”
蕊娘美眸闪过轻蔑色,葱白的手指卷着垂在肩膀前的一缕青丝,语气慵懒,“我陪恩客的三个要求,敢问大人是否都具备?”
谭飞章浓密的眉毛上挑,冷哼道:“除却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姿色,凭权势与财富我都能配得上你。”
“可你正是缺那姿色。”蕊娘轻笑,咬重常对女儿家评头论足的“姿色”二字。
莳花院后院的破旧屋子里。
莺花发着高烧,又昏迷过去。
颜输棠掀开莺花身上衣裳,看遍她流脓的伤处。她手腕上有道极明显的整齐结痂血口,似是刀割所致。
“她的手怎了?”颜输棠对冯巧巧道。
冯巧巧指着食案上刀柄裹着绢帕的锋利短刀,刀身沾着明显的暗红血迹,说道:“奴家送药来时看见莺花手上沾血,那刀掉在她身旁。她迷迷糊糊地喊疼,奴家以为她痛苦难忍要自裁,就隔着手帕拿远些。”
颜输棠从锦盒里取出金疮药,抖些药粉在莺花手腕稍深的刀伤处,抽出腰间丝帕避过血迹包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