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不需要残害任何无辜者的性命。”卫廉拥住颜输棠的背,神情肃穆地说道:“我爱她。只想给她温暖安宁之所,而非立身杀戮场地,十指与心沾染鲜血。”
颜输棠杏眸微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萦绕心头。
她静静的想,像是化身孤雀在澄澈的天空飞累了,回到古木温暖的巢穴里栖息,受到呵护的幸福感。
公冶庆眼神漠然,冷声道:“是么?”
颜输棠的手故意环过卫廉的腰,语气温和,“我已经是临巍的妻子。而惠妃娘娘与元思,定然在家中等待王爷回去。”有拒绝之意。
公冶庆看着犹如镜里花难折的颜输棠,被挑起某种占拘的欲妄。
昔日在战场上斗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感觉,在脑海中卷土重来。他暗自腹诽:感情之争,势必全力以赴。
“你以为我会轻易动心!”
话音甫落,公冶庆旋身离去。
琉璃殿内。
颜输棠招待卫廉坐在堆满药材筐的桌前,煮一盏甘菊茶奉于他面前,“忧心你成为我的羁绊而一事无成。没能提前告知你,不怪我么?”
他的手抚过她微蹙的远山眉,宽慰道:“我掂量得清何谓‘为罪行付出代价’。”
“我略卖人口的罪,最后还未赎罪。”颜输棠心境轻松,戏谑道。
卫廉端着天青釉盖碗,慢饮两口味道前苦后甜的甘菊茶水,“棠棠在北燕境内,我的身边锁了大半年,早就偿还清了。”
她摸着他皮肤细腻的脸,作古正经地说:“若都如此偿还,我得犯何种罪行能久居你的身侧?”
卫廉清俊的脸露出迷人笑意,“傻瓜。”
那一声如仙音般淌入颜输棠耳中,令她的心酥了。
她抬头见窗外浅蓝的天边,云丝环绕着明亮的星星,似是第一颗露出真貌的,“天色晚了,快回府去。改日再见面。”
“我会找机会早点接你回去。”
卫廉的唇落在她额间,旋身走出殿门。
满室幽幽药香,与新燃的昏黄烛光伴坐在书案前的颜输棠打发难熬时光。她心里被注入恍如白昼的晴和光明,一路走来渐渐能独当一面,不惧冰冷皇宫中性命之忧的恫吓。
隔了几日,石屋所锁的试药人,有部分中毒极浅的人痊愈。
颜输棠提了想自由出入琉璃殿周遭的要求,得到公冶昀准肯。
她前往太医院取了几味名贵的药材,正往回路赶。
青砖宽道两端是黄瓦的高高红墙,精致的几重檐顶角楼与掩映其中的挺拔绿树,高低起伏。金碧辉煌中不乏古色古香的雅致感。
颜输棠见杨远迎面走来,手上缠着白细布,绕着一根长绷带挎在脖间,“杨大家的手更严重了?”
“想必往后弹琴难。”杨远左手托在右手绷带下,面犯愁色,“陛下想留我在宫中长待,可我整日养伤,往后不能出宫甚是焦虑。”
“您要去塞外?”颜输棠盯着他的手,回顾起那块伤人的大石掉落地面的位置,凑近他低声说了句话。
杨远笑着颔首,“素闻世子夫人仗义,可否帮我此忙?”
她说的是——您是故意砸伤手,想逃离皇宫?
“碍于手伤,您即是出去,也无法去做毕生所愿。”颜输棠道。
杨远见周遭无旁人经过,解开细布带,轻轻摆动右手手指,“砸我手的石头不大。”
颜输棠浅浅一笑,“杨大家是个足智多谋的。”
她替他重新绑好布带,想了想说道:“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
“多谢夫人。”杨远拱手一拜,心里很是信任她。
次日,紫金宫附近的红木亭,浅淡的轻烟从石桌上的金猊里飘起,沉香清醇的香味中带有几丝凉气。
亭外绵绵细雨如丝洒落,明媚阳光下的狐狸雨又暖又柔,朦胧美感平添如泣悲情,却因琴声而被抚慰。
袅袅琴音恍若瀑布清泉垂下,高昂的旋律犹如水流湍急之势。闹于耳际,传达于心却似晨钟暮鼓,令人心静。
颜输棠奏完一曲,见亭外的细雨未停歇,不识得此曲会否传于宫中主位之人。
“颜输棠。又是你在弹琴。”熟悉的声音盖过她调丝弦的三两声间断的声音。
“王爷。”颜输棠看着踱步走来亭中的公冶庆,福身行礼。
公冶庆环顾亭中高雅的听琴陈设,明了她偏选公冶昀的宫外弹琴必是抱着某种意图,“你看上外香内臭的狐狸皮囊,欲讨好奉承于他?”
颜输棠懂他言外之意,笑说:“朱颜辞镜花辞树。既容易失去,那么捧着皮囊做甚?”
“你故意到此地吸引他的注意,意欲何为?”公冶庆问。自己愈渐能探究到镜里花的根底。
“王爷喜欢听琴么?”
“若是你弹的,不会厌恶。”
颜输棠闻言,款款开口,“我可否请王爷向陛下讨要一个人?”
公冶庆不假思索地答应,“何人?”
“杨远。”她想了想,叮嘱道:“只道请去教元思学琴。”
“连谎言都为我编好了。”
公冶庆的布满厚茧的指腹覆在她触摸过的琴弦上,眼睑下垂,似是在思考某件事,“我不会无偿答应你的要求,你打算如何报答?”
颜输棠闻着缓解孕期不适症状的沉香,竟觉起了几分食欲,蓦地肚子饿起来,“一顿饭菜如何?”
他眼里闪过讶色,欲出言拒绝,看着她的脸却颔首了,补充道:“饭菜不足以报答人情。”
颜输棠手持香勺熄灭不宜多闻的沉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答应……”
“我非君子,更未言答允。”公冶昀微怒道。
她抬古琴放入琴匣内,收拾桌面金猊等物,用布包裹着抱在怀里往外走去,“除了我不能做到的,会做到王爷的要求。”
“明儿那人会出宫去。”公冶昀与她并肩走出亭子,却是分道而行。
翌日。
琉璃殿内,颜输棠坐在方墩上忙碌半日,腰酸背痛地起身。
双儿端丰盛的饭菜送进来,木托盘里搁置一封信封纸。她将信纸递给颜输棠说:“庆安王爷派人转交给奴婢,说是杨乐师给颜娘子代为弹琴的谢礼。”
“谢礼?”
颜输棠拆开信封,取出两张黑字宣纸,一张是杨远的言谢之词,另一张是他撰写的乐谱。
膳后,颜输棠拨动琴弦照新乐谱弹奏,指尖刚落在徽弦上,有人在外高喊道:“颜娘子!陛下的旧疾发作了,快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