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廉沉声静气将事情详细分析给她听。
颜输棠得知关家被屠杀,大不敬的弁言只是掩饰。关家雁过拔毛,适值当下公冶昀整治朝纲,清除贪官污吏。故而借不轻的罪名过度重惩。
关三郎是不折不扣的草包,不通笔墨与人情世故。那日谭开霁故意邀他一人赴宴,对构陷关家之事早有预谋。
“朝廷一锅端了关家定能捞不少财物充公。除了开首的关家,你可知接下来会是哪家被查抄?”颜输棠道。
卫廉语调平和,“权势最大的那几家陛下不会动,底下谁出纰漏便是谁。”似乎不止针对官商。
想了想,又道:“早朝时陛下委任父亲掌管户部,谭开霁作为门下客辅佐。”
颜输棠又听闻谭开霁之名,对那件事更为疑惑,“我想知道花魁为何毒杀关四郎,可否去看看?”
卫廉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她,眼里蕴含中某种难以揣测的情绪,轻启薄唇,“即是查明真相,却无法定刑。我怕你招惹祸端。”不追究是陛下之意。
“我会秘密进去。”
“两日后安排。”
卫廉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看着渐凉的饭菜,“快吃饭。”
二人重新端起碗筷用膳。
…
阴暗潮湿的地牢。
囚首垢面的四月再度睡醒,她见狱卒抬着青瓷烛台走来,忙跑到锈迹斑驳的铁柱子前。
四月急切地喊出脑海中,那些昔日口口声声说愿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人,“钱将军、张相公、韩都尉……他们可同意救我出去?”
腰粗十圈的狱卒将烛台凑近四月,看了眼灰头土脸的她,看好戏似的说道:“我去满春楼逛了一圈,那地儿来了位姿色不错的新花魁。你说的那几位大多数都在陪美人饮酒呢!”
“谭大人呢?”四月不甘心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谭大人身上多了桩差事,分不开身管一介卑贱女子。”狱卒所指是谭开霁。
一阵鞋底与地面摩擦、扑扑有响的声音,从黑暗的进口隧道传来。
狱卒不再理会四月,旋身迎着响动走去。他见同僚引着身披云锦披风的贵气美人来,言语恭顺,“姑娘来探监的?”
颜输棠伸出披风遮盖下的手,将灯笼往前照明,望清楚狱卒络腮胡子的脸与两侧潦倒落魄的囚犯,“花魁四月在何处?”
“姑娘跟我来。”
狱卒带颜输棠到四月的铁牢前。
四月见金尊玉贵的颜输棠站在铁牢门外,抓住铁柱子问:“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是来救自己的?
颜输棠唤退狱卒们,对四月开门见山,“谁给你毒药杀人的?”
四月秋波微转,惊醒道:“当初害我入狱的人是你!”
“你草菅人命,自作自受。”颜输棠眼神冷如数九寒天的冰霜,“若你告诉我利用你的人是谁,我能帮你完成一件心愿。”
听及此,身处绝路的四月仿佛看到通明的宽敞大道,言语激动,“我要活着。”
颜输棠轻描淡写地说:“可以。”
四月见周遭无狱卒来,避着那帮落魄囚犯的耳目,低声道:“除了与关四郎有仇怨的谭大人以外,是一名和他相熟的女医者亲自送药给我。”
颜输棠认为罪魁祸首不是女医,未加怀疑,“谭开霁为何要杀关四郎?”
“似乎是钱财、女人之间的纠纷,我只管收钱办事。谭大人说‘关家的人快活不了了,按照计划提前解决关四郎并不会连累到你’。”
“可惜我运气不好,碰上卫世子和你。”四月唏嘘不已。
颜输棠嘱咐四月两句,安排她明早诈死。
随后,颜输棠旋身离开。
途经马市,颜输棠只身走在青砖黄土交错的街道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一名灰色麻布衣的肥胖中年扛着茶叶蹲守在马厩前,与马贩子交谈,似是要换物。
颜输棠四处张望着往前走,忽而听到熟悉的高昂声音,“都说识马有四句口诀:先看一张皮,后看四只蹄,槽口摸一把,膀头一般齐。你不懂别瞎买!”
颜输棠循声走到马贩子身边,辨认出清秀英气的少年郎是东方驰,而他身侧玄衣简装的人则是闻昭。
那二人吵得正火热,皆未注意到人群后的她。
“驰哥,闻昭大哥。”颜输棠挤进人群里,高声道。
东方驰和闻昭惊讶的回头看,见风采依旧的颜输棠站在面前,个个展现欢颜。
“棠棠!”方才闹得面红耳赤的俩人异口同声。
颜输棠迎面走向他二人,“你们何时来北燕的?”
东方驰扔下红黑色骏马的缰绳,踱步到颜输棠跟前,“刚到没几天,本想去找你,可卫家不像颜王府那般随意自在。”
“你们可有落脚点?”她问道。
“我们住在一斛珠客店,红枝正想去看看你。”闻昭道。
颜输棠邀请道:“我们去接红枝姐,一起去侯府吧。”
“明儿你来客店找我们。”闻昭温和地说:“你们同长辈住一块儿,我们一帮人跟去会叨扰,反倒不自在。”世家贵族中,谁都不像颜王府那般人善、随和。
“一斛珠客店在哪儿?”
“就在这附近,等我跟闻昭牵马带你去。”
东方驰挑选好三匹骏马,领着颜输棠去附近的客店认认路。
路上,颜输棠听闻秦艽等人还在魏国。而东方驰三人至此,是为捉拿逃窜来北燕的东方怜。
客店厢房里。
闻昭推门而入,眉开眼笑地说道:“红枝。看谁来了!”
手拿绢帕擦拭银剑的红枝抬头望去,将剑身插到剑鞘里。
她快步迎上前,端详颜输棠的面容,“卫家人待你可好?”
颜输棠颔首,“我都好,你们呢?”
“好着呢!”东方驰重重拍着闻昭的肩膀,声音爽朗,仿佛点亮了四面风,“闻昭哥要当爹了。”
“恭喜了。”颜输棠莞尔一笑。
她开始叮嘱红枝等人身怀六甲需注意的事。那时为照顾魏盼儿,她询问过不少人,了解甚深。
相谈一个时辰,颜输棠告辞,只身回去。
宣平侯府。
风恬月朗时,金山银海似的花萼、蕊,占据在幽绿茂盛的藤蔓叶之上。星星点点的灯笼烛光照耀下犹如墨色天空的金光。
馥郁的金银花香充盈在空气中,颜输棠坐在红木凳上,赏花闻香。浓浓的春季气息熏得她心醉,对这大好韶光意趣浓厚。
“你在做甚?”缥缈如琴音的悦耳之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