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有致堆放着奇花异草的小假山后,身着一拢白衣宽袍的卫廉缓袖如云而来。他身材威武,行动间合身的衣裳袖里带风,掌灯前来的他,整个人恍如乘着光游历人间的仙。
颜输棠与他四目相对,再度凝睇他的面容。他肤白如傅粉何郎,鼻梁挺拔,唇红齿白,剑眉之下明亮的眸堪比今夜星辰夺目。
假山如意云纹的鱼池里,游鱼游弋摆尾击水发出“噗通”声响。
她的心湖好似那“噗通”的一声,拨动者是他。
颜输棠缓缓收回视线,也将手中半成的海棠花花环放置左边的长凳上,“到如今才归,看来你今日很忙。”
“临时多了一桩事,我方才回屋不见你。”卫廉解释道。
他信步闲庭,到她身侧坐下,捂了捂她编织海棠花环而泛凉的双手。
卫廉看着她的杏眸,若有所思的沉默一阵,款款开口,“你从牢房走后不久,花魁四月死于毒杀。”
颜输棠两黛细细弯弯的柳眉颦蹙,诧异地说道:“我虽给过她药,却是诈死之用。服下后不足一炷香时辰能清醒。”
“不,她是真的死了。”卫廉神情端肃,“我信不是你所为。你今儿问出何事?”
颜输棠将今日经历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又道:“四月真的被毒杀,我怀疑是谭开霁身边的医者所为。”
卫廉直言道:“此事不必调查了,你我心知肚明足矣。”
她知道牵扯的事极乱,查来查去无益。
“我已向陛下上奏禁了五石散之事。”
“可成?”
“有一半听闻近日案子的人同意,庆安王一党皆驳回。陛下令你我助服食的人,如林三郎那般戒掉五石散。”
颜输棠颔首。暗暗的想:尚需从源头的庆安王解决。
卫廉拿起半成的海棠花花环,替她编织完整,“跟我走。”
二人朝白石板长廊走去。
寝室里。
卫廉为颜输棠拔簪解发,将粉白相间、密密匝匝的花环戴在她头上。
他将她轻轻推到绣着杂英满芳甸的檀木屏风前,说道:“站着别动。”
他细细观摩几眼,向她轻扬手示意,与她挪步于书案前。
颜输棠见他研墨调色,缓缓落笔。细细的笔墨勾勒出她的轮廓,在纸上晕开的朱色颜料点缀着画像上她的唇。
她静静观看他作画,纸上的她身处灿烂花海,发间所戴的海棠、金银花花环与蹁跹的蝴蝶颜色相互应。除了她惟妙惟肖的五官,如瀑的三千青丝似是迎着风力微微扬起,显得生动、领取。
颜输棠对他用工之奇绝,用笔细腻,构思巧妙,愈发钦佩。
画成之后,趁着墨迹风干的空闲,他俩坐在桌前。
“卫大家,今后你不止要教我武功,还得教我作画。”颜输棠打趣道。
“我若教你,定会极严格。”卫廉一本正经地说。
她唇角渐起好看的弧度,笑容明亮,“我想看看你如何严。”
而后三两日,卫廉每每回来,皆会亲自教她作画。
颜输棠初次见识到,何谓比古板的大哥更为严厉的人。她原有恃无恐,在登峰造极的他面前诸多事都有改观。
休沐日这天。
卫妍前来偃云轩找颜输棠,在主屋里发现墙壁处多了两幅挂画。一幅是颜输棠的画像,她一看就知出自自己大哥的手笔。
灵雪奉茶于卫妍身侧的茶几上,“世子与郡主前不久上街去了。姑娘要等他们回来么?”
“我等棠儿回来再来。”说着,卫妍起身再度细看那两幅画,指着绘着卫廉之容的画卷问:“这是棠儿画的?”
“是。”灵雪想到某件事,笑颜如花,“世子看着郡主作画。画了十几回世子,她可算是满意了。”
卫妍杏眸里闪过讶色,丹唇逐笑开,“棠儿妙手丹青。她这性子与大哥倒是契合得很。”
灵雪看着那两幅画卷,“奴婢也觉得挺合。”
北市大街上。
卫廉脚踩着马镫翻身下马,将颜输棠连着黑藏獒犬抱下来。
地虎落了地,似是得了自由,拦不住地拖着狗链往前冲。
颜输棠见路人被凶神恶煞的它恫吓到,立时拉紧它。
今儿瞿白值守,见前时通缉犬的画像撤了,故意将待在府里不安分的地虎塞给颜输棠二人。
卫廉将骏马安置在景家玉器行,携颜输棠前去附近的湖泊踏春。
“闻昭大哥他们认为东方怜跟谭开霁有过来往,而今躲进皇宫里去。他们今日潜入北燕皇宫一探究竟,也不知是否会找到。”颜输棠一边走,一边说。
“虽是不妥,可只能放纵他们去了结私仇。”卫廉无奈地道。
“是啊!”
颜输棠与他朝着人流聚集甚密之处前行,习惯诸多目光投注而来的场面,淡然应对。若惧怕,回回出门都得掩面,丝毫不轻松。
万里无云的晴空透露出一派悠然惬意之感。碧蓝澄澈的湖面,风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如见美人眼波怜。
两岸垂柳依依的石拱桥上,早莺争暖树的声音婉转动听,甜蜜至极。
不少行人盯着卫廉二人、一只破坏美感的凶犬看。
路人甲惊呼道:“快看!世子又带夫人出来了。”
“真是神仙眷侣呐!”路人乙眼里尽是艳羡。
周遭众人附和,见那郎才女貌的二人朝他们温雅一笑,心都随着暖意徐徐的春风一并化了。
绕湖游赏半个时辰,心旷神怡的颜输棠俩人往回走。
他们不知,有几位路人喁喁私语——世子夫妻俩是来赏景的,咱们却是来欣赏他们的。
北市景家玉器行。
颜输棠俩人回来,见玉器行里外围堵满官兵。
卫廉与她踱步进去,府兵们无人不识他,故而未加阻拦。
屋里。
谭开霁一脸桀骜,端足官威对董掌柜道:“户部的人查账、盘点几番,你们景家的铺子就没有不匿税的。按本朝律法处置,没收资产,犯事者发配边疆为兵。”
颜输棠将此番话全然听入耳,联想到关家之事,对谭开霁所为一目了然。
“卫世子。你怎来了?”谭开霁朝脚步声发源地看去,见卫廉二人,好奇道。卫廉虽身兼多职,却不管户部,他父亲才是。
颜输棠环顾带刀官兵云集的屋内,连楼上都站满了人,对谭开霁问道:“谭大人说景家匿税,敢问是哪些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