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谈着，又将话题挪到账册上。
卫妍捧起账本，看着规矩记录琳琅宝物之名，眼花缭乱的账目，“也不知大哥与你时常躲在屋里算账，是如何打发这需要耐心、心细如发的枯燥时光？”
“算账还躲屋里，二人悄悄的做事。”魏盼儿纤细的指节挑起颜输棠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你们夫妻俩到底是不一样，我不信都是规矩坐在书案前的人。”
“我也是。”卫妍环抱着颜输棠柔软圆滚滚的肚子，故意倚靠着她的手臂，对魏盼儿说：“有一回我和棠儿躺在塌上睡下，书房都给我大哥单独准备好。”
“他回来不留情面的将我赶走，我无意看见、听到，他问棠儿我在何处躺过，复又把棠儿抱到那处。自己也许睡在棠儿躺过的地方。”
魏盼儿听得津津有味，啧啧道：“咱们低估卫世子对棠儿的感情了。”
颜输棠浅浅一笑，“算账吧！我得仗着你俩才能早些得空。”
魏盼儿说笑两句，触景生情想到内心的人，暗暗的想：我还有你！
她转移注意力，拨动算盘珠子，这才正经起来做事。
窗外那轮不圆的明月光芒如缟素，映照在她们眼里是暖的，一敛各自封印于心的愁绪。
…
孙皇后生辰宴这日，魏皇在皇宫设宴，随她的意愿请一些亲友而来。
热闹隆重的宴席上。
颜输棠等女眷同坐在挨近的席位间，欣赏歌舞助兴。
魏盼儿夹清淡的排骨肉放到颜输棠碗里，见她盘中残渣占满一般，“你愈发有胃口了，我得让你克制些。”
“那这肉你自己吃。”颜输棠笑说。
魏盼儿抿了口清香的梅花茶水，说道：“破例给你的最后一道晚膳。”
卫妍添置一碗香甜的八宝粥给颜输棠，“我给你加餐，三公主是个小气的。”
“别担心，赶明儿你有孕在身，我也那样待你。”魏盼儿对卫妍道。
卫妍偏过头去，思及往后的诸多事，脸上热热的。
高座上的太皇太后看着年轻的三个丫头和乐融融的模样，老人家心里暖洋洋的。对魏皇说道：“棠丫头此次锁牢在娘家，年后再回去。”
她嫁去异国他乡那段时日，自己又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想念中。
魏皇俊朗如月的脸露出笑意，威严之态内收几分，显得平易近人，“皇祖母所言极是，求之不得她能在此一生。”
孙皇后了然于心，仍展现欢色面对自己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君，“妾的兄长从外寻来琴艺卓绝的乐师，不妨传来与诸位同赏。”
“传。”魏皇道。
须臾，穿玄青色襕衫的青年男子怀中抱着古琴，踱步走进大殿，朝主位众人行礼。
魏盼儿见他五官端正，英隽不羁，身上有一股儒雅、成熟的气质。
颜输棠看着抱琴的杨远，惊讶地说：“杨大家！”
“你遇到熟人了。”魏盼儿盯了杨远片刻，听他自报姓名便知其身份。
宫人设琴案，杨远将琴摆置好，入座于琴案前。他指尖拂过丝弦，款款弹奏。
高昂的曲调如雄鹰展翅于浩瀚天穹，豁达而威风。声声如诉的琴声似风送仙音而来，激荡人的心潮。
“今日若是平淡如水寡无味，势必无趣。这样的曲子惟有如此已臻化境的人物亲手弹奏，才不辜负听琴者的耳朵。”坐在陆庭身侧的石淑由心感叹。她双手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他的小小眉眼鼻子，有魏盼儿的影子。
石淑时而注意到魏盼儿，可她的目光从不停留在自己这桌，眷顾一眼她数月怀胎所生的孩儿。
石淑曾暗暗试过多次，魏盼儿的言行举止皆是同一个意思——那是陆庭与你的孩子，我魏盼儿此生孑然一身，在人世间不会有子有夫君。
陆庭伸手接过白净可爱的男婴，俯首亲吻他柔软稚嫩的小脸。
石淑看着陆庭，也只有此刻才能见到他和颜悦色。
寒梅走上前来，朝陆庭夫妻俩福身一礼，“郡主想看看小少爷，大人可否让奴婢抱去？”
陆庭听到颜输棠的意愿，心被触动。
他立时将男婴递给寒梅，“无梦叨扰郡主了。”
“不。郡主快要生产，三公主也想学着照顾孩子。”寒梅解释道。
虽说石淑是继魏盼儿之后，嫁给陆庭为续弦，可先入为主的自己总无法接纳他一家三人。
陆庭一脸风平浪静，“原来如此。”
石淑神情异样，同床共枕数月偶然察觉到他的心意，曾懊恼过。
可三公主都争不过的女子，甚至皇后娘娘都替代不了的女子。自己与其死脑筋，不如看开些照顾好他珍视的儿子。
寒梅抱着啃小手指的男婴到颜输棠面前，轻轻放入她怀里，笑问：“郡主可还记得小少爷的名字。”
“陆无梦。”颜输棠双手环住小无梦的肚子，指腹覆在他小手掌心，被他紧紧握住，“手真的很软。无梦和哲儿都好小！”
“你腹中的更小。”魏盼儿道。目光无意停留在模样有自己和陆庭影子的小无梦身上，漠然地挪开视线。
卫妍看顾魏盼儿，心里蔓延而来感伤。常见魏盼儿豁达粲然的模样，鲜少探究到她会有悲伤之事，可越是阳光的人，某日变了味，总令自己心碎、同情。
此时，石淑身后的婢女走过来，“夫人让奴婢帮着照顾小少爷，郡主还未生产，多有不懂的。”
颜输棠见小无梦伸手要抓食案上的碗，指着小米粥问：“这粥稀碎，可以给他吃么？”
“夫人刚喂过，担心少爷积食。”婢女道。
坐在颜输棠等人侧对面的陆庭，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颜输棠身上。当小无梦的小手抓着她脖颈见的小银锁，当她朝小无梦温柔一笑，陆庭的心里总会冒出缺憾的想法。
殿内正中间，福气的“寿”字图案的红蜀褥上，杨远弹奏完一曲。
他起身正欲告退，顾贤妃扬手阻止，对魏皇道：“妾知娘娘的兄长准备了仙音，也让弟弟寻了份礼物，借乐师相和。”
“何种礼物？”孙皇后面带不解。
顾贤妃看了眼琴艺惊人的杨远，又问：“陛下与娘娘可否准许？”
“准。”魏皇道。
顾贤妃对身侧宫女轻言一句，宫女走出殿内。
见证了方才那一幕的人，纷纷坐看会是何种特殊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