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帘幕卷轻霜，寒冷的气息从虚掩的支摘窗缝隙间流进，冷得颜输棠打颤。
她探出头看向青石板路的客栈大门前，那儿停着一辆油壁马车，身披厚重华丽金线斗篷的男子从车厢内走出。
颜输棠堪堪看清楚那人阴柔的面孔，旋身关紧窗扇。
坐在妆奁柜前梳妆打扮的蕊娘往云鬓插上金雁簪，看着踱步走来的颜输棠，“你看见何人了？”
“谭开霁。”颜输棠道。
“你现下是否要露面？”
“我不明北燕京城境况，暂时秘密行事。”
说着，颜输棠走到橙色帘布后躲起来。
蕊娘收拾好行囊，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炭盆前烤火取暖。
不久后，门“咚”地被敲响，蕊娘高声问：“谁？”
门外响起清晰的男子声音，“蕊儿，是我谭开霁。”
蕊娘提腿欲走向门处，眼波微转灵机一动，“我虽醒却还未起来，你到楼下等我换衣梳妆。”想借机送颜输棠出去躲着。
“无妨，我就在此地等候。”谭开霁语气平淡。
蕊娘未言，走到柱梁前掀开帘布，看着颜输棠，用手拍了拍自己，再指向门外那边，比划要走的动作。示意颜输棠等他们离开之后，再暗中回侯府。
屋外，谭开霁等人等候良久。
谭开霁再次催促蕊娘，她提着包袱开门出来。
谭开霁看着艳如桃李的蕊娘，眼前一亮，“你如何出魏国边关的？”
“以财色贿赂自然有人放我通行。”蕊娘见自己随行的一名婢女，三名随从皆站在谭开霁身边。注意到他不加收敛的目光，冷冷道：“天底下没有不贪美色的男人。”
他不怒反笑，朝半开的两扇门张望一番，“与你随行的另外一个婢女呢？”
蕊娘卷着肩膀前的一缕青丝，姿态容貌妖娆动人，“那人昨夜染了风寒，我嫌麻烦给钱打发走了，你大可问问与我同行的四人。”
“不必问了。”谭开霁道。
他早搜查、询问过，一如蕊娘口径的回答，无多余的那人踪影。可并不相信，他的眼线从蕊娘进城门那刻就寸步不离的紧盯着他们，从未见有人离开。
“谭大人的消息真快，我进京城还未来得及通知任何人。你便领人来堵我，现如今又要将我送去哪家勾栏？”蕊娘嗤之以鼻。
谭开霁向自己的近侍推手，命令道：“帮姑娘拿行囊。”见近侍接过蕊娘手中的包袱，又说：“今后你去谭府。”
蕊娘神情异样，以为对方要收自己做妾室，鉴貌辨色谭开霁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又隐约觉得不是。
她跟在谭开霁的侍卫们身后，回眸发现谭开霁躞蹀于门口前像是要进去，故意说道：“我那屋东西带齐全，不必搜。若谭大人不放心，由我带路亲眼看着你们找‘罪证’。”
谭开霁讪笑，“蕊儿在玩笑。走！”
谭开霁见蕊娘旋身先行，凑近站在末尾的侍卫，在他耳边轻言一句。
侍卫颔首低眉，走到拐角处趁前面的人未注意，停住脚步往回路返，复又躲在暗处监视蕊娘方才屋子的动静。
他等了会儿里头无声，不再守株待兔，直接推门而入。拔剑四处寻找不知是否藏匿于屋里的人影。
他翻箱倒柜，挑开各处帐幔、帘布，皆不见人影，才走出屋门。
颜输棠这边。
身穿朱色官袍的卫廉拥着她，从背对客栈大门的二楼窗跳下去，平稳落在晨间无人经过的小巷。
方才谭开霁等人离开，颜输棠轻步走向门处的途中经过窗前，见卫廉在巷子口，立时丢簪子，俯首示意他不作声上来。
随后，趁无人进屋，卫廉轻功一跃进来，带着她跃出窗外。
卫廉看着久别重逢人儿倍感惊喜，将颜输棠拥抱入怀中，“你真的回来了。”
“临巍啊！”她眼眶微微湿润，脸埋到他宽厚的胸膛里，愈渐感觉安心。
“你与谁来北燕的？”卫廉问。
他原本驾马而行，忽而半空中抛来一支银簪，迅速伸手接住。顺着掉下簪子的木窗口看清楚她的面容，如感梦境中。
颜输棠把此行经历告诉卫廉。从他怀中出来，见他仍穿着官服，许久不见气质更成熟，“你要上朝去？”
卫廉包裹住她泛凉的手，“我送你回侯府。”
“我自己暗中回去，你去忙你的。”
说着，颜输棠旋身与他分道而行。
卫廉瞧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绪复杂。
临近客栈的马市这边，蒙着面的颜输棠以钱换马，翻身骑到马背上往侯府的方向行。
青雀街道上，公冶庆驾马前行，迎面而来遮面的紫衫女子。
刹那间，他恍惚看见昔日犹如镜里花难折的女子，打量她纤秾有度的身段又觉并不是。他记得有孕身材富态的颜输棠，还有纤瘦的她，皆不像已经与自己错开的女子。
公冶庆未多犹豫继续快马加鞭。
他不知，身穿紫衫的颜输棠看见他一眼，立时扯动缰绳避过他。她认为现下还不是现身于众人眼前的时刻。
宣平侯府里。
颜输棠朝后门秘密进府，她循着记忆绕路良久才回到偃云轩。
一名端着稀粥、茶果的婢女看见扯掉遮面布的颜输棠，诧异地迎了上去，“颜娘子回来了！”
“暶月在何处？”颜输棠见婢女指了指主屋，快步走进去。
内室里，嫡公主坐在床榻前，婢女们为刚醒的小暶月换衣、洗脸。
“颜娘子！”霍嬷嬷喜出望外地喊道。
嫡公主眼里闪过讶色，抬头望向信步走来的颜输棠，笑逐颜开，“你何时回来的，是从楚国绕道？”
颜输棠告知从魏国来北燕的经历。
颜输棠坐在床榻上，见小暶月又长大了些，试着抱起他。他未哭未闹，她正疑惑他是否不认生时，瞧着他盯着嫡公主瘪瘪嘴哇哇哭的模样，堪堪明白了。
嫡公主用绢帕擦了擦小暶月脸上的泪痕，从颜输棠手中接过他，循循善诱她。
…
傍晚时分，卫廉回来，见小暶月与颜输棠在床榻上睡得正甜，刚扯被子盖住她，她便睁眼醒来。
颜输棠找了找小暶月，见他在自己身边正熟睡。
她看着卫廉，浅浅一笑，“你竟事先掌握住奸佞的罪证，助卫家避过前世之难。”
她从嫡公主那边听来不少事，对卫廉所为颇感意外。
“二郎安然回到魏国的消息还未传出来。可林大哥至今杳无音讯。”卫廉曾派人寻找数月，终究无林七踪影。
他也看过绑在城关外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首，确定并非颜恒定与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