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我们算是老朋友了吧。”沈四一半倚半靠在墙边，笑眯眯地望着相林，居然有一种街边小混混戏弄小姑娘的既视感。
相林的眉角微微抽动，似乎带了某种隐忍和落错感。
这是第二次见他。
相林冷峻地看向沈四一，却始终不敢对上他的眼神，沿着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移开了目光，落定在窗外的一只飞鸟身上。
风和日暖，是个极好的天气，可惜他不喜欢。
这样的天气总让他无端想起自己早已不知所踪的老爹，和他临行前留下的那一句冷冰冰的话，毫无温情。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一起走，也不能和你在这里继续生活。你记住，你是巫妖和人类生的半妖，注定永远不能生活在白日之下。”
相林暗暗冷笑一声，眼底蒙了一层阴郁。
男人的身影永远从他的生活消失，就连最后一面，也没有半分留念。心中所有的柔情都给予了那个连接他们之间关系的纽带的女人，留给他的，自然什么都不剩。
大概这辈子所有的泪水都在那一年流干了，在诀别之前决堤，而后干涸。
从此他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也没了活下去的欲望和理由，不想死的原因不过是觉得死了更没意思。
“我们不熟。”相林淡淡地吐出四个大字，转身要走。
“哎，别走啊，”沈四一抓住相林的手腕，似乎比上次握住时要纤瘦，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无可奉告。”依旧是冷冰冰的话，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细细浅浅的河。
这是他的惯用方法，用最笨的方式推开所有靠近他的人，不被爱，也不去爱。
可偏偏推不开沈四一。
沈四一稍一用力，顺势拉过相林的手腕，靠在自己的腰间，微微前倾，凑近了相林的面前，挑逗似地盯着他的眼睛。
细碎的长发盖过了眉毛，垂在修长的睫毛上，交错纷乱，隐隐露出黝黑晶亮的眸子。
是琉璃。
这是沈四一的第一印象，然而未等仔细欣赏一番，便被相林拽开，自己险些跌了个踉跄。
力气很大。
这是沈四一的第二印象。
“对不起。”本意非此，只是一时紧张，没控制好力度，相林顿感愧疚。
沈四一稍一挑眉，装作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哎哟哎哟”叫了两声。
一个装得不怎么样，另一个还真的就相信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沈四一的破烂演技居然也有了受众，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
见沈四一满脸笑意，相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上当了，脸上紧张的神情瞬间消散，恢复了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略带了一丝愠色，在沈四一眼里倒是显得更加娇俏可人，像颗快要熟的苹果，青涩里略带甘甜。
“咳，”沈四一连忙收起脸上的笑，眼波流转，忽地含了一抹深情，望着相林，不急不慢地说，“为什么不敢看我？”
这一句话，如雷霆万钧，轰然击中相林的心脏，让他无法喘息。
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问题，竟然被沈四一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就像是情侣之间普通的吵架，这感觉让相林很不舒服。
看穿了他的心思，无疑是在把他往悬崖边上推，叫他毫无退路地去审视自己的内心，到底为什么，不敢看沈四一。
相林一把推开沈四一，头也不回地，灰溜溜跑了。
这才是他真正的作风——逃避永远比面对要来得容易。
······
沈四一前脚踏进古董店，后脚这才想起来自己去医院是有正事儿要干的。现在可好，非但正事儿没干，还吃了一肚子瘪。
正愁满肚子牢骚怨言没地方发泄，沈云松就上赶着凑近他跟前，面色端正，煞有介事地贴近沈四一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只见沈四一的脸色由平静变成了阴沉，吓得沈云松站在旁边大气儿不敢喘一声，只敢亦步亦趋，跟着到了里间的茶室。
“去泡茶，要最好的碧螺春。”沈四一双唇微张，吩咐完沈云松，躬身掀起门帘，变脸似地满面春光，跟屋里的人打了个腔儿。
“浮烟小姐什么时候到的，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贵干啊？”
“哼！”浮烟没好气地瞪着沈四一，将手上的项链重重摔到桌面上，“沈老板，我为什么来，难道你不知道吗？”
沈四一心疼地看着那串项链，幸而是极好的货色，才不致损坏，他明知浮烟这是上门算账来了，饶是一脸装傻充楞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
“浮烟小姐这可就问倒我了，难不成是觉得这项链不好看？没关系，不好看咱们还可以换嘛，店里这么多首饰，包您满意，只要别退款就成了，您看怎么样？本店不支持七天无理由的哈。”
浮烟：······
“沈老板，别绕圈子了，钱不是问题，要多少都有，可关键是你，能不能办成我的事儿，”浮烟悠悠抬眼望着沈四一，蹙起眉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价值不菲的项链，“上次我来这里，花了不少钱买了这串项链，本来是想辟邪，可没想到居然第二天就出了车祸，到底是不是巧合，我不敢说，可是我想沈老板一定知道些什么，对吧？”
沈云松端着茶进来，端谨地瞥了一眼浮烟，娇嫩的脸颊略有绯色，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又瞥眼瞧见了沈四一，更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干脆把话憋了回去，站到了墙角，屏气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然而沈四一并不说话，只是拿起了桌面上的账本，手指肚轻快地摩挲，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一团无名火“噌”得一下冒了出来，浮烟涨红了脸，一把抢过沈四一手上的账本，拍到桌面上，沉寂的空气中轰然一声巨响，显得十分突兀。
“沈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钱不是问题。”
沈四一这才抬眼，目不斜视，直勾勾盯着浮烟的眼睛，望进那眼底藏着的恐惧和不安。
她真的怕了，最近邪门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这次的车祸更让她感到窒息，稍有不慎，现在躺在医院太平间里的，就该是她。
所以她再没了架子，也没了应有的风度，她只想活下去。
那些她要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将其攥在手中。
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她必须活下去。
“那么浮烟小姐，又是否对我隐瞒了什么呢？”一字一顿，沈四一的语气有着不容置喙的尊威。
一阵强风迎面而来，拂过她的面容，如刀割，落下一道道触碰不到的伤痕。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浮烟的眼神四处逃避，瞬间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很显然，她在刻意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