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一重新拿起桌子上的账本,云淡风轻地说:“如果浮烟小姐什么不肯说,那么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小姐还是请回吧。”
房间内气氛凝固到极点,浮烟紧咬嘴唇,许久后才松一口气,几乎是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你想知道什么?”
沈四一嘴角抿起一丝笑意,低头品茶,并示意浮烟:“别紧张,先喝口茶,我们慢慢说。”
······
时近傍晚,沈云楼这才回来,身上带了些酒气。
脑子里乱哄哄的都是沈四一和冷念族的一堆破事儿,他隐隐骂了一句,推门才发现竟然闭了店。
古董店有个员工入内的通道,专门给沈云楼这个不爱走正门的人留出来的,可惜他从来没走过。
你想,他一个会穿墙术的人,连正门都懒得进,又怎么会特意绕到后门去,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可他今天偏偏想要走一遭。
许久未清理,走廊积了不少灰尘,呛得沈云楼剧烈咳了几声,干脆停下来不走,一头栽坐到墙边,不省人事。
自己给自己催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谁也不知道。
然而他手里紧握着的那只怀表,却早已停止了运动。
如果可以,他宁愿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老不死,便不会有那么多悲哀。
热血难凉,孤枕难眠。除了沈四一,他大概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除了沈四一,他再也没有在谁的身上看到过她的影子。
会客室的谈判还在继续,浮烟的额上早已冒出了不知多少层的冷汗,滴滴答答,落在手心里,凿出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口子。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丁爱珍母子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俨然一副审讯时咄咄逼人的姿态,换做平常人早就已经吃不住这样的拷问,浮烟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奇迹。
“有,”浮烟忽然咳出一口闷气,早已郁结在心中已久,现在和盘托出,反倒觉得放松,“只不过,我也只是个旁观者,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我,而是杨明富。”
真相大白,丁爱珍死于丈夫亲手谋划的一场“意外”,所以才有了杨明富那一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朗诵”悼词。
也怪不得沈云松查不出来,整件事情里,浮烟也只是当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怂恿者,连帮凶都算不上。
可沈云松怎么也没想到,丁爱珍母子的死,居然要查到杨明富这个亲夫身上。
豪门婚姻,往往腥风血雨。
浮烟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垂下眼,语气低沉:“丁爱珍是杨明富的老婆,可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他早就知道那是他老婆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怨恨纠结了这么多年,还是动了手。”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吧,你这么年轻,他肯定是觉得,还能再跟你生儿子,所以才决定动手。”沈四一冷笑一声,毫无感情。
“哼,”浮烟不屑地笑笑,“谁知道呢,生儿子······”
生一个豪门的儿子,而后母凭子贵,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或许这是那些挤破了头也要钻进酒局的女孩追求的目标,可到头来,又有多少人真的“成功”。一夜缠绵过后,不过成了一枚弃子,再没了利用价值。
反正在他们眼里,艳丽的女性,不过就如同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罢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娱乐圈那会儿,挤破了头托各种人好不容易进了酒局,特意浓妆艳抹凑近杨明富身边,谁知他看都不看一眼,事后当众被丁爱珍羞辱,凭她一个争强好胜的人,若不是有那一口气儿吊着,指不定早就死在哪里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忘不了那双瞧不起任何人的眼睛。她暗自发誓,现在承受的,将来必定双倍奉还。
然而世事弄人,她居然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也亲眼看着丁爱珍覆灭,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她心头,风光,痛快,得意,嘲讽······
所以她鬼使神差地到了墓地,在丁爱珍的墓前张扬放肆地笑,即使她面对的是个死人,可仍然觉得身心舒畅。
这是她成功迈出的第一步,以后的每一步,都将比现在更加完满。
沈四一拿出一张照片推到浮烟面前,面露微微一抹喜色,连语气也变得轻松。
“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浮烟仔细瞧着模糊的照片上只露了半张脸的人,似曾相识可又十分确定并不认识,闷头想了许久,方才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这几天好像总是能看见这个人。”
沈四一望着照片出神,片刻后才悠然说道:“夜深了,浮烟小姐可以回去了,云松,送客。”
不待浮烟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沈云松就上赶着小碎步走过来,朝着浮烟作了一个揖。
“浮烟小姐,请吧。”
“等一下,沈老板,那我这······”
沈四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微微颔首,说:“放心吧,您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浮烟将信将疑,被沈云松紧赶慢赶请了出去,也没机会再继续问下去,只好灰心丧气地上了车,末了留恋似地瞥了一眼古董店的招牌,红蓝相间的霓虹灯,倒把这家古色古香的店铺衬得有些诡异。
沈云松送客回来,却瞧见沈四一还痴痴地望着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那一副深情不移的样子,实在让他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师傅,知道的人晓得你这是在干正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人家了。”
不得不说,沈云松别的不行,这一点上倒是聪敏过人。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自己师傅这个“万年老光棍”,居然也有铁树开花的时候。
“少废话,”沈四一摆正了脸色,瞪了沈云松一眼,“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我跟前儿晃悠,看得我眼晕。”
“得,这就滚,”沈云松讪讪退出去,半路又折回来,“师傅,自打下午云楼出去,到现在可还没回来,我见他出去的时候脸色好像不怎么好,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