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沈云楼低沉略带冰冷的嗓音划破了这寂静。
眼前的人让他顿时起了强烈的警惕,甚至是惶恐,以至于忘记了沈四一说过的话,不顾一切从茶馆瞬移到了这里。
静默无语,只有略显沉重的喘息声,在暗夜中浮沉。
很明显对方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了。
若非沈云楼攥着那人的手腕,或许,他早就跑了。
从那一双细长的眉眼之中,沈云楼读出了他的想法: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沈云楼所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控得住相林。
他只是不想走罢了。
“快说,你到底是谁?”加在相林手腕上的力重了些。
相林扭动着手腕,从沈云楼手中抽出,仍旧疑惑不解。
“我们见过。”
相林:这算狗屁线索,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在寿山。”沈云楼缓缓吐出三个字,眼神依旧不依不饶。
相林微微一怔,脑海中骤然浮想起那个在烟雨迷蒙中撑伞独立的身影,清冷,却让他有种莫名的好感。
是叫沈四一来着吧。
他的嘴角抿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果然是你。”
相林身体一滞,微微蹙了眉,思索片刻,得到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未及他深思,沈云楼便开口道:“不错,我的确是冷念族后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抛出去的问题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既然会读心,他干脆也懒得开口。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一处,那是浮烟刚刚坐着的位置,不知何时早已人走茶凉。
沈云楼暗自骂了一句:
真是点儿背,又跟丢了。
借着沈云楼发呆的功夫,相林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凉风袭袭,偶尔卷起他繁长的衣角。
沈云楼并没有追上去,而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着相林的背影,长叹一声。
怎么会有人比沈四一还要古怪?!
板着脸回到茶楼,这次他用走的。
匆匆结了帐,匆匆离开。
服务员小李又郁闷了:
明明没看到他下楼啊,怎么就从门口进来了?
最后,她将原因归咎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世人通常将解释不通的现象首先归结为个人感官认知的错误,其次犀利且错误地带入看似合理的公式,亦或许细心的人还要经过几轮反复的验证推翻,最后得出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结论。
自欺欺人,不过如此。
所谓追逐的名利,不过是戴了世俗帽子的贪婪和欲望,在这个人人梦想着发财的欲望都市中,在无数人心中生根、发芽。
善恶,由此而生。
为了欲望,你将永远成为利欲熏心的附庸,成为不得已而为之的无所不尽其及。
然而,世道轮回,总有昭彰。
沈云楼板着一张面瘫扑克脸回到古董店,正门紧锁,他照例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穿墙而入。
为了这么点破事儿再绕到后门去,麻烦。
店里安静得很,与繁华的夜市仅仅一墙之隔,却彷佛两个世界。
门外车水马龙,门内只有一台古老的摆动嗒嗒作响。
他微微闭了眼睛,内心逐渐安宁下来。
路过沈四一的房间,里面依旧闪着微弱的灯光。沈云楼顿住脚步,半倚半靠在窗棂子上,身形被光影切割成一块一块。
笔尖摩挲过厚薄适中的纸张,伴随着窸窸窣窣翻页的声音,沙沙嚓嚓,并不显得突兀。
这会儿的沈四一,一定又是在清算今天的账本。
沈云楼宠溺般轻笑一声,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得房间里传出沈四一的声音。
“既然回来了,就先来我这里坐坐吧,我有话对你说。”
沈四一再度因为某人不敲门的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连忙扣上了手里标红的账本子,顺带塞了一张微微泛黄的纸进去。
“坐吧。”
“什么事情?”沈云楼温和地盯着沈四一,透过他细碎的发间,看出了一丝颓然。可他依然觉得有些温暖,这个时候的沈四一,相比白日里,更让他觉得可以触碰。
手指不自觉地索引着,手掌慢慢抬起,想抚上沈四一的手,却戛然而止。
“你该回家去看看了。”沈四一不轻不重地说,那声音就像一阵编钟,和着灯光来回晃荡。
沈云楼脸上的惊喜和温和转瞬间烟消云散,又变成了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冰块样子,“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他攥紧了拳头,大拇指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沈四一微微蹙了眉,饶是一副年长苦口婆心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我还是要说,你毕竟是冷念族的人,那里是你的家,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你都该回去看看。”
“我没有家。”沈云楼的一句话,瞬间堵住了沈四一的嘴。
说归说,可他终究是个外人,有些话,开不了口。沈四一虽说对沈云楼的身世不尽知晓,却也略知一二,见他这样,便不再强求,只好顺着点点头。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是你的家事,轮不到我多嘴,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把这几句话带给你,你不听也罢,反正你的心意,没有人能左右,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过去的恩怨纠葛,那就让他烂在心里吧,只是不要生根发芽,一切还都是一样。”
沈云楼淡然一笑,眯起眼睛托着脑袋看向沈四一:“你知道我最中意你哪一点吗?”
“不会是因为看我长得帅吧?”沈四一故作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低头品茶。
“不是。”沈云楼微微摇头,“我最中意你身上这股子洒脱劲,永远不会强求。”
沈四一不屑一顾地哈哈大笑,他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将自己的古怪脾气称之为洒脱,一时间不知该欣慰还是无奈。所谓“洒脱”,不过就是活得久了,就渐渐明白了,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的,不该强求。
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放弃,并不是洒脱,而是因为爱得不够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