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猜测今晚江夜不会太好过,最起码睡个囫囵觉是不行的。
果不其然,官网出分后的一个小时左右,开始有老师陆陆续续地打电话过来。从年级主任、校长到科任老师,再然后是林岚和曾晴晴女士,一个接一个。
江夜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出的“年级主任”四个字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师。”
“江夜啊,睡了吗?查成绩了吗?自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其他老师给你打过电话?”
江夜:“……”
“打过了。”
“哦哦,打过了是吧?我就是跟你说一声,非常不错,考得非常不错,非常好,真的,真好啊!”
“……”
王国伟一连说了几个“好”,江夜不太能明白他这种不断地重复一个字来表达强烈感情的心情。
“老师,还有别的事吗?”江夜看了一眼时间,隐隐露出一点疲态。
“啊?没有了,还有什么?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我就是来给你报分数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王国伟嘴角咧到耳根,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不对啊,他还有事情没说,应该交代一下子,这个成绩先不要轻易答应招生组的“特约”电话,选好专业最重要,一定要慎重考虑。
王国伟嘴上念叨着,有些后悔没把话说清楚就挂了,他刚想重新拨回去,忽然想到江夜刚才困顿的语气,于是对着办公室明亮的的灯光眯着眼看了看手机的时间。
还早嘛,离六点早起还有四个小时,年轻人,不能熬夜可不行。
“……”
二十位班主任,四十几位科任老师,在这一晚全都聚集在了高三年级办公室。
每人办公桌前一台电脑,打印机前排着队,手里端着速溶咖啡,教务处那一层楼灯火通明,工作一直持续到天亮。
老师们怎么在激动中度过了忙碌的后半夜江夜并不清楚,他给手机调了静音模式然后安然地睡下了。
刚开始看到楚辞给他发过来的那个数字时江夜确实短暂地讶异了一会儿,但也还好。
这个三位数的总分是他从一模到三模一路过来考得最好的一次,打破了他自己在三十六中创下的最高历史记录。
但要说单论状态,却是比较没把握的一回。
因为心里的压力是无形的,外表上瞧不出来,其实那两天全程都没敢松。因为楚辞的缘故,他不得不尽全力让自己钉在那个旁人触不到的顶端。
只有这样他才有了更多选择的余地,掌握了主动权,才会去楚辞所在的地方,等着他,等他们再次相遇。
江夜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他把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唯有这条路是捷径的,哪怕到时候楚辞就这么不顾一切地丢下他走了,他也能追过去。
像三年前没有理由荒唐地追来三十六中一样,轻而易举地追到B大去。
他这么做了,也就是江夜有些冲动地这么做之后,楚辞才忽然间觉醒了。
匡超的话没错,江夜挺好的,在楚辞眼里,自从遇到江夜以来,那个人似乎也没对别人这样好过。
所以那晚过后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并不是匡超的“劝慰”有了效果,是他自己根本从来都没放下过。
是他先说的放手,是他先开的口,因为楚钟祥来找他的那天,楚辞有一瞬间的错觉。
觉得他和江夜坚持不了多久,未来的某一天,甚至从楚钟祥开口问江夜拿钱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会横生出问题。这些问题会压着他,连带着江夜,直到未来他们之间产生裂痕再也愈合不了。
现在想想,其实他当时怕的不是楚钟祥,他怕的是经历了楚钟祥之后江夜怎么看他,所以宁肯无情又果断地说放手也不要江夜陪他耗。
十七岁,未来不确定,现实中什么都没有的他,怎么会不害怕呢。
但是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没有江夜,真他妈要命。
吻过,做过,留过印。
还有什么是需要退缩的?
楚辞对着电脑屏幕坐到了后半夜,查分网页关了,打开的是另一个弹窗。
一份没有密码的文件夹,看起来不起眼,搁在电脑桌面的最下面,甚至没有一个角标底栏占地方。
楚辞双击两下鼠标点开,里面其实没有什么东西,一张照片,一个完整的聊天截图。
如果细心点就会发现这张照片是一个软件的自定义头像——那张具有强烈色彩冲击性的只留下一个背影和半个下巴的高逼格方格线条照。
至于聊天截图,是他误打误撞匹配到江夜给林岚“招亲”的信息框。
他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全程都是江夜在“自言自语”,又是“有车有房”又是“工作稳定”,只差别人不知道对方急于推销出自己。
虽然条件是江夜替林岚发的,但用的是他本人的信息注册的app,楚辞现在再点开看,倒有那么点耐人寻味的意思。
至于那张高逼格的背影照,后来楚辞逮着江夜问了,就是他本人而已,因为图片和他微信头像一模一样,摄影师就是那位纹身师朋友。
楚辞品味着看了一会儿才关上文件夹,不得不说他和江夜真的很有缘分,迟来的缘分,也是难得。
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们从相遇到现在,弯弯绕绕走过了大半圈,还是能从彼此眼中看到对方的身影。
*
楚辞的猜测是对的,他和江夜的赌注赢了。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教育局那边就亲自给学校来了电话,后来又派人联系上了江夜。
在三十六中“遍地开花”式的宣传下,江夜在这个暑假几乎垄断了本市各大教育报纸和早、晚间日报的头条板块。
三十六中一战成名,一下子出了个省状元,不光本校感到荣幸,连小小天水市也是添了一层光。
他和江夜偶尔出门吃个早饭都能听到别人议论,特别是住在长街和家属院这一块的大爷大妈们,江夜在她们心中简直就是教育自家孩子的优良典范。
楚辞津津有味地听着,有时候拉上江夜恶趣味地来个“本人认领”。
遇到大妈们打听夸赞的时候,楚辞会在江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扭头冲人说:“看,他就是你们说的那位了不得的小伙子,三十六中的江夜,省状元!”
然后静静等着别人惊叹的反应:“诶呦!是吗?”,再顺势瞄一眼江夜吃的什么,分分钟给自家孩子来一份,“跟这位哥哥吃一样的,沾沾喜气!状元呐!”
楚辞在一旁捂着肚子笑,不顾江夜黑下去的脸色,不怕事儿的来一句:“听说这家店的豆浆好喝还补脑,江夜哥哥,好喝吗?”
江夜动作停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补脑?”
楚辞如果再叫一声“哥哥”,怕不是补脑,是补肾了。
楚辞看到江夜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心里咯噔一下,自觉玩笑开大了。
他好像总共就叫过那么一回,还是在那一夜,加上刚才脱口而出的这次也不过是第二回。
楚辞想到这里心里某处像是被挠了一下,一小团火苗簇起来,没皮没脸地烧着。
虽说感情不是用下半身来维持的,但他们到底是人,肉体凡胎,七情六欲,整整一年,破冰来得突然,升温又极快,楚辞好歹算“开过窍”,看到江夜那抹笑,下意识地反应到那事上也正常。
不过江夜在床上实在是太危险,楚辞领教过,便不敢再乱说话了。
况且小吃店里有老有小,被一群热情追捧学霸的大爷大妈们知道了什么,指不定怎么想他和江夜呢。
楚辞三两下挑完了碗里的面条,岔开话题:“待会儿去拍毕业照、回校拿档案,你做好被王国伟轰炸的准备。”
“……习惯了,”江夜说:“留一只耳朵就行,他说他的。”
楚辞啧了一声,心说您这招用得真是太妙了。
他和江夜一起去的学校,暑假刚过没多久,学校周围的店铺明显冷清了很多,和开学季相比生意少了近两成,
上午九十点钟,两人不紧不慢从西门栅栏那边过去,林荫道枝繁叶茂,一路走来反而瞧不见什么人。
楚辞大着胆子把手放进江夜连帽防晒服外套口袋里,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两人手指缠绕着握在一起。
“我听说你以前是附初的,见过我?”楚辞问。
“见过。”江夜想到了埋在记忆中的那一眼,神色温柔。
“哦?什么时候?哪个班的?”楚辞扭头看向江夜,一脸疑惑。
“不记得了…”江夜眼神闪了一下,唇角上扬,一副不愿意又想不起来的样子。
“啊?”楚辞很是惊讶,“那你又是怎么来我们学校的?总不能是…考砸了?”
要说江夜中考临场发挥失常他是怎么也不信的,这个解释有些过于牵强,对于这种常年四平八稳的真·学霸来说,概率极其渺小。
“……别问了”江夜脸上罕见地染上了一层绯红,手指动了动,楚辞感到江夜的小拇指甲轻刮了一下他的掌心。
一阵酥麻的感觉升起来,楚辞身子颤栗了一下,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立马放开手。
缠绕在一起的手指没有分开,江夜忽然偏过头,就着这个角度凑了上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楚辞的唇,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离开了。
楚辞:……
为什么感觉该羞涩的不是他呢?某人的动作…有些过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