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身上穿着简单的涂鸦T恤和运动长裤，很休闲的装扮，跟江夜并排走着。
路边两排都是香樟树，偶尔有黑棕色的小果儿从树上掉下来，圆圆的，很小一粒，砸到脚边，不小心踩上去会发出一声果肉爆开的脆响。
从出租房所在的这条街尾走出来，交叉过去，一直走到了西门长街。
楚辞在江夜左边，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不对了，就简单吃个早饭而已，怎么感觉江夜像是要带他来“好来居”。
“我们不是吃早饭么？”楚辞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早上八九点钟，按说吃早饭有点晚，不过应该远没到午饭时间，去好来居是不是有点太丰盛了。
楚辞看着他，江夜嘴角微弯：“我手里有张卡，不用就到期了。”
“是吗？”楚辞接过那张好来居专属会员卡，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上面写的不是九月份到期？还有三个月呢。”
“一千。”江夜出声。
“什么？”楚辞不解，“我充了一千快，打八折。”江夜说。
楚辞抽了一口气，不太理解江夜这种“壕”无人性的做法，或许是最近一年节俭惯了，连带着对江夜这种行为都表示出心疼来。
“一千块，那要吃多少顿啊！你准备接下来的一日三餐都在好来居解决么？”楚辞忍不住叹气。
“没有那么夸张，”江夜接过楚辞递回来的会员卡重新放回他兜里，“给你的，你想吃什么可以点外卖让他们送过来，配送费不要钱。”
“这么好？”楚辞来了兴趣，重新拿起那张黑金色会员卡看了看。
现在的外卖都要配送费，越是小地方配送费越高，五公里以内四到六元不等，五公里以上的十元都有，一天的的配送费加起来就够一顿饭了。
这样算下来确实挺划算的。
“那你呢？”楚辞没有拒绝江夜的好意，但也没那么痛快地收下。
“我的就是你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随时来找你。”江夜说。
江夜的意思就是随时可以像今天这样过来敲他门？楚辞想到那个场景立马摇摇头。
“不可以吗？”江夜忽然问道。
当然不可以。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楚辞讪笑了一声，“要不还是放你那里，我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找你要，要不然，我怕容易长胖。”
楚辞找了个借口，长胖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他体重一直都稳定在一百多一点，属于轻易吃不胖的类型。
之所以这么说是真的觉得别扭，江夜的举动有点像恋爱期男生讨好女朋友的那套，楚辞虽不是大男子主义，但也觉得有点不太能接受。
或许是还没习惯和适应这个转变吧，毕竟破冰来得突然，旧的东西还需要时间慢慢捡起来。
“嗯，”江夜应了一声，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们家的招牌清蒸鲈鱼你喜欢吃，等从这里离开了，就吃不到了。”
楚辞忽然间想到了这些，想到江夜说的“离开”，心里升起一股失落。
原来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还是会有眷恋，尽管那个地方糟糕，也是他一直以来想百般逃离的场所。
但是在这个糟糕又充满难过回忆的小城市，总有一些事一些记忆，永远的留在了脑海里。
偶尔被提起，还会觉得想念，想念它的美好，想念它独有的样子。
楚辞神色黯淡，心头莫名涌上一阵难过，或许，这就是离别吧。
他们还未动身，却已然伤感。
楚辞有了短暂的沉默。
身上的斜挎包带从左肩绕到右侧腰际，随着步调轻轻晃动，他伸手拨了一下白色带子，垂下的手指弯了弯。
因为走神的缘故，他再次抬起头看路的时候发现已经跟不上江夜的脚步了，两人之间一前一后，虽隔得不远，却也需要另一个人停下来或者后者小跑两步。
楚辞愣神之际江夜突然回头，有些疑惑地朝他伸手：“想什么呢，过来。”
一阵风从身边吹过，江夜嗓音温和，楚辞忽然间笑了，上前几步牵上他的手。
江夜手指细长，手骨力气却不小，楚辞被他攥着，有点像大人带着不听话的小孩，拉一拉才肯走。
“江夜。”楚辞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
“你之前有过喜欢的人吗？长得好看的，漂亮小女生？”
“没有，”江夜似乎笑了，捏了捏他的手指，“喜欢的，长得好看的，不是女生。”
楚辞没有继续问下去，感觉脸部有些热，是那种后知后觉，一点点漫上来的热。
他和江夜之间那点微妙的变化在不经意之间酝酿得恰到好处。
原以为时隔一年习惯会变，感情也会疏离，他想过以后再见面的情景，纠结和复杂，说什么、做什么，会不会因为没有共同语言而尴尬。
想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开始害怕起来，以至于内心是有些不敢面对的，他怕纵使江夜对他说“没关系，我依旧爱你”，他们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可是现在看来，是他自己多想了，两颗心碰撞，根本不需要考虑外在因素，容不得你多想，它牵引着你，彼此没有缝隙地走到一起。
六月八号一过，楚辞是真真正正地闲了小半月，过上了“蜗居”在家的吃睡生活。
当然了，这也仅限于心态上的放松，通过江夜的关系他接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对方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值小升初的暑假，她妈妈非常有远见地向林岚打听到了本市唯一一个化学全国联赛一等奖保送生。
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用一小时两百的高价薪资让楚辞答应了下来。
在江夜跟他介绍这份工作之前，楚辞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只不过目前还没消息，等再过几天，全国放榜后录取通知书到手的那一刻，要找一份适合的家教工作其实很容易。
甚至不用他主动开口，就三十六中这“遍地开花”式的夸张宣传手段，自会有相关培训机构找他。
做宣讲也好，成立金牌辅导也好，价钱绝对不比林岚介绍过来的辅导这位小妹妹的薪资低。
不过江夜介绍的就另说了，从前的林老师，搁现在，楚辞叫一声“岚姨”也不为过，作为男朋友的“家属”，帮这点小忙自然是没问题。
查分前的最后一晚，离零点只有不到半小时，楚辞足足在电脑前守了一下午。
按照江夜的性格是不会准时蹲点查分的，楚辞当然不会像他一样，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是他不相信江夜的能力，而是只有彻底定下来，他才能安心。
江夜放弃了Q大的保送资格亲自参加高考本来就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点的不可能，楚辞也会因为这渺茫的百分之一点的不可能而担心。
没有什么比江夜的前途更重要了，这一刻楚辞的想法是他一定要考好，不是为了方便他们以后在一起，而是单纯希望江夜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
他是一点点看着江夜走过来的，走得极稳又从容不迫，楚辞希望他的未来也是这样，理所应当地站在最高点。
他比江夜自己都希望他能闪光，在小小的天水市闪光，走出了天水市，站在象牙塔顶端，依旧光芒万丈。
电脑上的灰色圈圈转来转去，手机里的语音通话连着线，屏幕两端的人都没出声。
楚辞屏住呼吸，右手握着鼠标，左手贴在大腿皮肤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转动的小圈。
夜晚的风顺着树叶的响动吹进来，窗帘微微吹起。
电脑屏幕的光映射到玻璃上，一半投下来，显露出书桌前人紧绷的轮廓。
“一秒、两秒、三秒……”
楚辞在心里数着，屏幕闪了一下，他不由得提起一口气，下一秒，一个页面突然间蹦出来。
手机那端似有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楚辞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着：“上七百，上七百，七百…百百百，过过过……”
祈祷着念了十几遍才睁开眼，楚辞眼睛眯出一条缝，然后慢慢睁大。
“……”
“江，江哥，你在吗？”楚辞有些颤抖，努力从语音通话中找到江夜的声音。
虽然他知道江夜是挂逼，属于天才型选手，但没想到……
我操！！！绝了！真绝了！
去年本省理科状元多少来着？
楚辞也没等江夜说话，直接点击按钮结束了“正在通话”的状态，然后捞到百度输了几个字点了进去。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看了去年的报录比、调档线和今年新出的形势分析，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楚辞瘫靠在座椅后背，从激动中平复下来，然后涌现出新一轮的激动，比刚才更加强烈且无法言喻。
楚辞在激动中刷新了一下电脑页面，然后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江夜发过去。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手边的电话响了。
楚辞拿起来接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恭喜！”
“嗯，谢谢，”江夜也很高兴，楚辞从他的语调中听到了一丝轻快，“江哥！永远的神！”楚辞说。
“刚才网络不太好，就先去洗澡了，穿衣服的时候听到你叫我，走过来，你就挂了。”江夜解释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替你看了，那什么，咱们打个赌，”楚辞大胆地猜测江夜今年会“挂红”，“真的，我就觉得不会有比这更高的分了，最起码近五年来没有。”楚辞笃定道。
江夜似乎应了一声，“赌什么？”
楚辞想了想，一时间没想出来，“不知道，条件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反正我赢了就算你欠我一次，怎么样？”
江夜笑了，很低的一声，从手机里传过来，楚辞耳朵敏感地动了动。
“你说了算。”江夜答应了这个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