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出站口。
“辞儿我马上就到了,你在哪儿呢?”
匡超看着地铁车厢对面的线路图,红色的小圆点绕过了当前站跳到了“潼关站”。
一个急刹车,“小黄”稳稳地靠路边停下了,防晒外套的帽子连着两条白线系在脖子上,楚辞脚上穿着一双帆布鞋双腿撑在马路边,解开了缠绕在一起的白线脱下了连帽防晒衣。
一手捏着车把头的闸一手接着电话:“出站口,从二楼下来后右转,直行500米的位置。”
“我擦,你没开车?”匡超不可置信,看了看手边的一个大号的旅行包有些怀疑人生。
“开了,小黄。你走过来吧,我身边还有一辆。”楚辞眼睛飘过被人停在花坛旁边的那辆有些脏脏的小黄车,问道:“你带东西了?”
“带了,贼重,”匡超说:“你怎么不早说要飙车啊,早说我就不带了。”
楚辞侧着脑袋肩膀夹着手机把单车停好,找了个树荫下的位置站着:“不飙车。”
“那行,”匡超看了一眼手表,地铁上的语音提示准备下车了,“我马上就下去了,你等着吧。”
“嗯,快点,”楚辞挂了电话。
七月伏旱天不是盖的,晒、热,能把人当街炸了。
匡超在地铁上还没觉得,地铁上开着空调,吹着凉风舒服极了。一下站,刚出地铁的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瞬间升起的高温。
从出门到挤过人群站在电梯上这几步路的距离匡超手心里就出了汗,跟进了烤箱似的。
大号的旅行包没处放,两只脚占了电梯的两个台阶,旅行包被提起来放在腿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匡超在心里祈祷电梯上升得快一点。
好不容易到了出站口,空气才充足了许多,没有里面那么闷了,但比里面更热。
匡超把东西放下来,喘了口气,然后一下子提起包带扛在了肩头,憋着一口气往楚辞说的方向走去。
太阳烤在身上,匡超挤着眉日了一句。
楚辞远远地看着人一步三挪,那样子看起来跟辍学进厂的不良少年差不多,弱还惨,快一米八的大个子跟个条子似的,走不动道。
知道的是来兄弟这儿旅游享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抛弃的。
楚辞抿着唇忍着没笑出来。
“——辞哥,过来接应,我不行了。”
匡超在离楚辞一百米的地方停下了,头上冒着汗。
楚辞从树荫下走出来,嘴里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两条腿搭在脚踏板上一脚蹬了出去,车轮子唰地一下滑出去,停在了匡超面前:“真重?”,匡超疯狂点头。
大号旅行包提在手里明显一沉,楚辞使了点力给扔到了后座绑着:“这他妈里面装的是铁?”
身上的重量卸掉后匡超感觉肩膀明显一轻,他立马伸出手捏了捏有些酸的肩头泄了气:“我带了点吃的喝的还有衣服和鞋,没想到会这么多。”
楚辞觉得他是逃难过来的,瞅着匡超汗津津的脸递给他一张湿巾,“我这儿什么没有?真服了你。”
匡超接过湿巾擦了一把脸,拉开旅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两瓶柠檬红茶:“辞哥喝水,”然后自己喝下去大半瓶。
“本来中午要吃火锅,你带这些东西……直接去酒店?”楚辞一手扶着小黄车一面转过身子走在前面,匡超有些不好意思,把花坛旁边的那辆脏兮兮的共享单车解了锁,追在楚辞后面。
大城市和不知名的十八线小镇就是不一样,看这高端的设计、这欧系的装饰、这齐全的装备,匡超摸过红木的桌椅,然后在酒店里转了一圈,乖乖,马桶看起来都比他家盘子干净,他觉得自己瞬间高贵了起来。
楚辞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把外套扔在一边,拉开红木椅子坐上去,两条腿折叠:“你看什么呢?”
匡超往床上一躺,转过头:“辞儿我不想出去了,你给我订的地方也太好了!”这么舒服的酒店还往外跑什么。
匡超眼珠子一转,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莫不是是江夜安排的?真够意思!
“要睡回家睡去,不出去就滚,懒得跟你废话。”
楚辞一看就是闷着了,在北京城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好不容易等了匡超几天,他矫情个鸡儿。
“出去,出去,你说去哪儿,现在就去。”
匡超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他发现两年多没见楚辞的脾气明显见长,给他一种“我是你爸爸”的既视感。
这感觉似曾相识,匡超瞬间乐了。
楚辞站起来把外套甩在肩上,手里的房卡扔给匡超,转身往外走。
“房卡你收着,随便住,拿着这个夜宵可以免费吃。”
匡超跳起来接着,好家伙,上面的字居然还是烫金的,他认真看了一眼然后仔细放进兜里。
楚辞真够意思,不对!他兄弟的男朋友真够意思。
匡超乐呵呵地跟着楚辞往外走。
两人出了五星往潼关路那边走,绕过一个潼关路就是淮北街,那里是一个商业区,吃喝玩乐什么都有。
从地下室进去再出来就是商业区的入口,匡超站在F出口的位置,面前是一栋独立的大楼,很高,一眼望不到顶。
楚辞等人的那会儿考虑到时间的问题,在美食订单上把火锅排队的座号往后延了一个小时,现在时间刚好。
这家店上菜速度很快,生意很好,店内客人较多。一般都是提前排队,楚辞提前了两天预定上的。
“羊羊记”火锅店跟本地不一样,是专做火锅的老店,开了十几年了,楚辞刚去晋中市的时候偶然间吃过一次,味道记到了现在。
也可能是当时刚脱离那种糟糕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所以记忆深刻。
他们坐下后不到一分钟服务员就来了,由于是提前订的桌所以优先上菜。楚辞拿出手机扫了码开始点单:“吃辣吗?”匡超坐在对面玩手机,抬起头,“吃,火锅没辣不入味。”
“谢谢。”楚辞把手机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把账单打印出来压在桌上:“不客气,订单已生成,二位请慢用。”
匡超起身去自助区调蘸料了,楚辞翻着手机,给江夜回了条消息。
楚辞:匡超估计知道是你,高兴着呢。
江夜:跟他说了?
楚辞:没。五星、房卡、订桌,这么周到的待客之道不是我的方式。
楚辞:我招待匡超…一瓶白酒就够了。
江夜笑了笑。
过了几分钟匡超走过来,手里端着两个小陶釉碗,里面调了蚝油、小米辣和醋,楚辞的那碗没放葱。
锅底已经在煮了,大圆桌子上面放了十来个盘子:无骨凤爪、耗儿鱼、发鱿鱼、嫩牛肉、三线肉、滑肉、鱼籽虾滑、手撕毛肚、黑豆腐、腐竹、八秒海带苗、红糖糍粑,以及一大壶酸梅汤。
两人都能吃辣所以点的是个微辣的红油锅底,温度越来越高,油料在底部融化,火锅中心“咕嘟咕嘟”冒着泡。
楚辞不仅做菜的手艺好评鉴的水平也挺高,大概是小时候下厨多了所以攒了些心得,再加上江夜不会做饭,所以这两年手艺越发精进了。
他对一道菜的评价如果是“还可以”就是好吃,如果是“不错”那就是非常好,别看词用的吝啬其实代表的分量重,他不轻易夸,一般别人问他都说“还行。”
这些表达习惯是匡超观察了几年才摸清楚的,他在这方面的观察力连楚辞自己都要称奇。
冰镇酸梅汤的玻璃壶上结了一层白霜,凉意沁了出来,酸甜的味道像是特意发酵过的,虽酸不涩,冰凉解渴。
“来!”匡超举起杯子:“为我成功解放而干杯!”
楚辞放下筷子手指搭在杯沿边:“干杯。”
他想了想,“未来游戏厅扛把子,干杯!”
“……卧槽,你这话就有点打击人了啊,二本再怎么说也是本科,计算机毕业怎么就混游戏厅了?”
这杯酸梅汤喝得有些壮烈,匡超一气儿闷了。
两人喝完神情都有些懵,放下杯子僵了一会儿,不知道触到了哪根弦,没头没尾地大笑起来。
楚辞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两年后再说吧,再换几个女朋友,游戏厅指不定都是最高门槛。”
这话听到匡超耳朵里妥妥的就是“渣男”,他梗着脖子辩白了一句:“二十岁的年纪谈几个女朋友怎么了,像你跟江夜这样情比金坚的,你瞅瞅,满大街能有几对?”
楚辞睨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吃了会儿菜,楚辞是食肉动物,牛肉和虾滑他吃得比较多,素菜类没怎么动。
“羊羊记”家每一份的分量给的足,食材也新鲜,这样吃起来口感就比同类的店好很多。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我想着毕业后回长街也盘这么一个馆子,照着他们家味道做生意肯定好。”匡超一边往锅里烫肉一边感叹。
“你能定下心来算我服。”楚辞当即出口。
这句话把匡超的一时兴起浇灭得一点儿不剩,他叹了口气:“唉!我也就想想,说不定哪一天真定下来了呢。”
楚辞啧了一声,举起盛酸梅汤的玻璃杯:“但愿。”
“……喝。”匡超同样端起杯子碰了碰,就着凉气儿咕咚咕咚几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