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中校门口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人群中远远地看过去全是学生和家长，门口正对的那条长街上小车一辆接着一辆，从离学校五百米开外的位置开始堵到校门口，又从校门口堵到五百米开外的位置。
摩托车和电动车挤进了人行道，和路人抢时间。楚辞走在人行道上身边时不时飞过来一辆无牌小电驴，那速度跟野马撒欢似的。
他嘴里叼着一袋酸奶，脚步默默往花坛边上移了移，避免随时都会出现的飞来横祸。
他来的还算早的，堵着堵着就变成了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到校时间。
要知道这样还不如多睡会儿。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楚辞点开屏幕。
—你到了吗，我在宣传榜这里，人太他妈多了没挤进去
楚辞回了匡超一句：到了，加油，小矮子。
“操！”匡超看完这条消息后骂了一句，他好歹一米七五的个子怎么就成了小矮子了！
“孩子他爷看清楚了吗？欣欣在A班还是B班？”
面前的大妈踩了他一脚后扯着嗓门大声问着挤在前面的老头儿。
新买的球鞋上面多了一道黑色的印子，匡超脑门上的火蹭蹭往上冒，他干瞪着眼一口气儿憋在嗓子眼。
匡超伸着脖子看向周围，不是说到了吗？到哪儿了？
楚辞把牛奶袋子扔进了垃圾桶，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脚步从学校西门进去往宣传榜那儿走。
今天之所以这么多人一是因为开学，二是因为三个年级同时开学，三是因为三个年级开学的同时重新分班。
所有事情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楚辞到达宣传榜的时候被眼前这阵仗吓到了，脑海里闪过一句地下商城的广告：九九大甩卖，一件五折，两件三折，多买多送，不买跳楼。
“……”
场景确实很像。
像是赶着排队跳楼。
他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有点壮烈地下了决心，混在人群中挤了进去。
宣传榜上面贴着几张大红纸，上面排满了班级和姓名。
楚辞从最末尾的班级开始找自己的名字，高二二十班、高二十九班、高二十八班、高二十七班……高二五班……
楚辞微微弯下身子，心里疑惑不已，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漏了。
……高二一班，姓名：楚辞。
楚辞揉了揉眼睛，跟他开玩笑？
一班是A班中的车头班，囊括了全校的前六十名，以他的成绩就算打乱了分也不该被分到一班。
问题出在哪里？难道学校还有人跟他同名同姓？
后边突然来了一股不小的力量，楚辞被挤了出去。
他足足在旁边的花坛边上站了两分钟。愣了两分钟。
“你站这儿发什么呆呢？”匡超从里面出来刚一转身一眼就看到立在花坛边上的人。
楚辞猛地抬起头：“你在几班？”
匡超被他的眼神弄懵了：“十七，十七班，怎么了？”
“你呢？我怎么没在十七班里看见你的名字？”他问：“咱们俩不在一个班啊？”
楚辞听完匡超的话心里一沉，像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手里震动了一下微信里进来了几条消息。
—小辞到学校了吗，新的学期新的开始，好好跟班级的人相处，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杨老师，高一已经成了过去式了，接下来好好努力，你在三十六中乖乖听话我跟你沈叔叔也能放心。
—我已经托了你沈叔叔跟年级主任打了招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多关照你一些，你有什么问题就和他说，记得遇事不要冲动，你也不小了，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混下去。
—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明白，也不枉费我和你沈叔叔一片苦心。
这是苏茵近几个月以来和他说的最长的话，楚辞看完了这几条长消息后什么都明白了，内心极度暴躁，除了震惊就是恼怒。
像是掐着他的脖子逼着他走他们选好的路。
凭什么！为什么不和他商量！
楚辞扔下身上背着的书包，一拳砸在了花坛上，眼里是滔天的怒火，夹杂着丝丝恨意。
匡超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什么人给楚辞发的消息竟然让他发这么大的火。
“辞儿，怎么了？”
匡超等了两分钟没有反应。
楚辞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声音艰涩：“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去班级报道，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啊？你哪儿不舒服？用不用我陪你去校医院？”匡超看他脸色不太对，出口问道。
楚辞定了定神，像是极力忍着：“不用。”
“你作业”，匡超把暑假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楚辞，楚辞接过那一小沓试卷看也没看直接捡起了地上的书包塞了进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不是你真没事儿啊？——”匡超在后面继续问了一句，回应他的是远去的背影，看起来莫名有些落寞。
匡超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眼下也只能先去跟楚辞的班主任请假，毕竟分班开学第一天就逃课属实不太好。
楚辞好像还没告诉自己他的班级，匡超想了想，跑到宣传榜上挨个找楚辞的名字。
“……我操，不会吧？”
楚辞怎么会分到了一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匡超想到楚辞刚才的反应心里暗暗有了一个隐晦的结论。
匡超在心里同情了一下兄弟，他在想要怎么安慰他。
高二一班教室。
教室里一片嘈杂声，学校和年级的领导也在忙于迎接新一届新生的事儿，全年级一多半的老师都聚在崇明楼参加高一新生的开学典礼，这会儿典礼刚进行到第三项：升国旗、奏国歌、宣读校训。
庄严的奏乐声掩盖了喧闹的声音，教室里是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闲聊的人，带着对新班级和新同学的好奇，他们谈论得热火朝天。
分到一班的人都是高一的时候成绩比较稳定的，在自己所在的A班本身就优异，能跳出来到一班是意料之中的事，极少有人从B班升上来，除非是特别优秀的。
像楚辞这种B班中的吊车尾根本不可能，连一班的屁股都够不着，但是有人却眼尖地在班级名单中发现了排在最后一名的楚辞。
不用想，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儿。
信息时代消息传播得特别块，几乎只是过了半个上午，整个高二年级都知道了这位不学无术成绩极差的“社会大哥”靠关系挤掉了别人的名额进了一班。
有人吃瓜，有人不屑，有人忧愁。
不屑的都是平日里跟楚辞那伙人不对付的，不是结过梁子就是畏惧楚辞的“校霸”身份敢怒不敢言。
忧愁的大概是一班里那些学霸们，生怕进来这么一个不安分的混混会影响到自己以后的成绩，或者拖班级的后腿。
剩下的那批人就是乐得吃瓜的群众。
梁达开从丁韦手里抢过那张班级姓名表，带着好奇心眼睛往下一扫，楚辞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最后一个。
“这事儿是真的啊，楚辞真的要来咱们一班，不过他那样子会像是好好学习的人吗，咱班的制度可是在整个高二是最严格的，别刚来第一天就闹出什么不愉快。”梁达开有些看好戏的神情，语气中既希望发生点什么又不希望发生点什么。
旁边的人都把脑袋凑过去瞧个究竟，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各种猜测，甚至有人在扒被楚辞挤下去的那位倒霉催的最后一名是B班的哪位同学。
讨论的气氛正热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声音，江夜把书本不轻不重地往门上一拍，没什么表情地说：“安静，人来齐了都回到座位上去，班主任一会儿就到。”
学神说的话极具威慑力，江夜刚说完教室里明显安静了许多，聚在一起的人也四散开来，即使不情愿也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教室里都安静下来后江夜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他不太喜欢坐前面，每次都是一个人坐在最后。
相比班里的其他人，都是能往前坐就往前坐，一眼望去黄金前三排的位置早被人抢着坐满了。
江夜坐下后开始整理新发的书籍，林儒坐在他前面，把头扭过来准备跟他八卦刚才听到的事被班主任一嗓子打断了，班主任大头清了清嗓子开始了长篇大论。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说是新班主任其实也不算，咱班有不少同学去年都是我带过的，当然也有不少是新升上来的，在这里首先要恭喜升进一班的同学，祝贺你们半只脚跨进了一本的大门，只要按照现在的水平继续努力高三仍然能留在A班，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大头极力吹捧了一番，给全班同学树立了良好的信心，画了一张未来的大饼，接下来话锋一转：“当然，你们要知道全国有千千万万个和你们同一水平线的人，而你们要做的就是不骄不躁冷静持重。”
班主任停顿了一下：“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向江夜同学看齐，江夜同学进校以来一直保持着非常良好的心态，连续五次拿下了市联考的第一名，非常刻苦……”
江夜本来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高高摞起的书堆里玩手机，听到这里的时候难得抬起一只胳膊往上移了一下扣在栗色头发上的帽子，然后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大头，紧接着“非常刻苦”地继续玩手机。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在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大头一拍桌子：“好，今天就说这么多，让我们载着希望迎接每一天的朝阳。”
不少走神的同学一个激灵，吓得坐直了身体。
江夜：“……”
大头问：“江夜人都到齐了吗？”
江夜把手机塞进桌肚里，抬起头：“应该都到……”，有人说了一句：“报告老师，还差一个人。”
“哦？谁还没到？”
那人说：“楚辞。”
江夜眼神微凝。
班主任大头似才想起来，于是说：“楚辞同学今天请假了，既然都到齐了就开始自由预习，下午按照课表正常上课。”
他说完拿起讲台上的水杯出去了，过了片刻班级里只剩下微小的翻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