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有些愣,想起来第一次去林岚家补课的时候入眼也是这么一双修长漂亮的手,那时他说的是“喝水”,这次多说了一个字。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江夜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大头已经开始讲课了,桌上的数学书本翻到了第五页的位置,他不太听得懂,大概是因为昨天缺了一节课的缘故。
楚辞的桌面对比其他人的看起来过于干净,连只笔都没有,唯一的物品是搁在桌上缠绕在一起的白色耳机线,和自从他坐下后就没打开的书包。
反观江夜的,桌面厚厚高高地摞着两摞,一摞是书本,另一摞是竞赛教材和习题集,楚辞眼睛往那边一扫,没看错的话加起来得有十来本。
他有些好奇,这位学神和别人倒不一样,居然这么光明正大的把“秘密武器”摆在桌面上。
那种私下里拼命努力明面上装作贪玩的学霸也不是没有,他一直反感那种小人做派,学习这种事没必要藏着掖着,藏那么好是指望一朝成神被人捧上天还是怎么的。
两厢一对比楚辞在心里对学神多了一分尊敬。
大头在上面热火朝天,江夜手边放着一本教案,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黑板,几秒钟后继续忙手边的东西。
不知道是A班上课进度太快还是被江夜高超的学习能力打击到了,楚辞坐在位置上脸色越来越丧气。
江夜忙完了教案往左侧的课本上看了一眼,发现还停留在二十分钟之前的进度,但是大头在黑板上板书的很明显是后面的内容。
他有些不解地转过头:“讲哪了?”
楚辞走神的思绪被拉回来:“我怎么知道讲哪儿了,你没听么?”
“……”
这个反问问得毫无逻辑性,江夜手里的笔轻敲了一下他的桌面:“你往后翻三页。”
楚辞手指捻起书页的一角往后翻了三页,一小段引例下面是一个例题,再抬头看向黑板,例题的答案已经公布了。
过于尴尬的场景,此时若有一个坑,楚辞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他怎么知道?一心二用得这么好?”楚辞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念叨了一句。
江夜垂下的睫毛闪了一下。
这节课还没怎么听已经结束了,下课铃声响了,一班的几十号人都坐得整整齐齐没有要活动的意思。
大头把麦克风取下端起玻璃茶缸吹开表面的茶叶喝了一口,盖上盖子拿起课本准备叫上楚辞去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今天教室格外安静。
“都坐得这么整齐干嘛呢,你们不出去活动活动?”
“别待着了,该上厕所上厕所,是新同学之间还没有熟悉?不熟悉不要紧大家别拘束,进了一班都是自己人,”大头热情地怂动,继而看向最后一排的人:“楚辞,你跟我去办公室。”
他说完后班级里才有所松动,恢复了一点生气,但还是没有人出去,似都在等第一个出教室的人。
这帮人之间不是不熟是单纯对楚辞不熟,这么明显的排外举动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楚辞直起身子打了一个哈欠,把书包从桌面上拿下来塞进桌肚里,然后漫不经心地晃悠着腿跟在大头的身后出去了。
江夜几乎是和楚辞同步,在他之后第一个出教室。
几乎是两人消失在门口的后一秒,教室的音量瞬间高出好几个分贝。
“我操!什么情况,果然学神就是学神!”
“江夜想什么呢,居然能容忍楚辞和他坐同桌,你们不知道他当时眼睛扫过我这边的时候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我也是,总觉得他眼神好可怕有没有?”丁韦连连点头,对大张的话很是赞同。
梁达开啧了一声,有些不屑:“他也就惯会装逼,怕成这样,难不成能吃了你去?”
丁韦有些好奇:“梁哥高一是B班的,你跟我们说说那次和十五班那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被丁韦提到自己以前的班级梁达开眼神有些不自在。
要说和楚辞有什么正面冲突也算不上,B班混着的人基本上都分成两派,以楚辞为首的那一派和以十五班的季强为首的那一派。
季强是留级生,楚辞没来三十六中之前季强是校霸,后来楚辞来了之后不战成名,除了难以接近的气质外,传言他亲自把他爹打残了。
当然一开始传言是没有人相信的,毕竟再怎么混也不可能对亲爹下手,直到那一次,他们亲眼看见家长会那一天……
之后大家见了他都避让三尺。
季强有一回不知怎的和他起了冲突,带了十来个兄弟把人堵在校外,当时闹得比较大,又正好赶上放学,不少A班的学生亲眼看见楚辞浑身是伤撂倒了一帮人,把季强摁在巷子里的墙上捶,到最后季强那货不省人事,楚辞浑身是血也晕了过去。
围着看的一帮本校学生都吓坏了,差点要报警,后来还是年级主任赶到现场亲自处理的这事儿。
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在怀疑,猜测季强和楚辞起冲突跟家长会那次楚辞他爹有关。
年级上怎么处理的没有对外公开,所以那次的事情是个谜,过去了这么久大家偶尔提到了也只能瞎猜,并不知内情。
梁达开到嘴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但还是扁扁嘴道:“我哪知道,反正他又不能怎么样你,怕个屌!”
丁韦满是期待的眼神暗了下去:“我还以为梁哥你知道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不过那事的主要矛盾不是他,说到底还是季强惹的祸,他就是个耍嘴皮子纯站队的,连个帮手都不算。
这是一节大课间,休息时间有十五分钟,办公室内不断有老师进出。
大头端着玻璃茶缸走在前面,楚辞跟在他身后五步远的位置,双手插兜,一路从二楼下来经过长廊碰到不少原来二十班的人,见了楚辞毫不避讳地打招呼,从嘴型看出来说的是“辞哥”。
匡超从十七班教室出来正准备上楼去看他,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了:“辞儿,去哪儿?”
楚辞手指了指前面,匡超明白过来了:“那行,放学我去找你。”说完递给楚辞一瓶养乐多。
他伸手接了,拍拍匡超肩膀:“谢了,中午去吃饭,你上次说的那地方。”
匡超听完瞬间咧开嘴,满心欢喜地目送他离开。
跟在匡超身边的一位十七班的同学道:“超哥,中午辞哥请客?是你上次说的好来居?那,有没有我的份儿?”
“没有。”语气坚定。
那位同学嬉皮笑脸奉承谄媚:“别呀超哥,辞哥应该不会介意,多双筷子的事儿,人家也想见见世面嘛。”
他说着隔着衣袖晃荡着匡超的胳膊,匡超立马后退一步一脸嫌弃:“打住打住,这事你应该跟楚辞去说,又不是我请客,”他一脸防备:“还有,你他妈能不能正常点,别这么娘娘唧唧的,搞基呢?”
匡超说完他一脸委屈,那样子跟被人欺负了似的,匡超有些受不了,逃离般地进了教室。
大头进了办公室后坐下,随后指着旁边一位老师的凳子对楚辞说:“你坐。”
楚辞没客气,伸出脚一勾,顺势坐了下来。
大头本名姓杨,叫杨中天,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大家私下里习惯称他为大头,但是明面上称呼还是杨老师。
这时一位别的班的女老师走过,拿着杯子去饮水机处接水,看到了他打招呼:“杨老师下课了?”
他笑笑:“上午就两节,跟学生谈谈心。”
那位女老师听他说完把目光往这边移了移,看到是楚辞后接水的手一抖,从饮水机溅出来的水落了两滴在手背上,惊得她回过神,立马收回视线。
大头看着楚辞说:“年级上把你交给我也算是一个不小的任务,在我眼里没有好学生、坏学生之分,成绩不能代表一切,我对一个人的评价除了从他人口中得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渠道就是用眼睛去观察,用心去感受。”
“虽然你的风评……”他咳了一声:“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楚辞脊背僵了一瞬,抬起头:“如果你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是真的呢?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大头:“这个事情以后再说,之前怎么样已经成了过去式了,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楚辞:“过不去。”
“……”
楚辞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分钟后了,高二年级的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偶尔能听到老师讲课的声音。
第一次有老师这么能说,楚辞想到刚才大头那劝犯罪分子劳改的架势笑了,别的老师知道劝不动就不劝了,他倒好,一通理论下来反而整得楚辞没话说了。
楚辞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想了想,把手里抱着的书搁在外面走廊上封闭的窗台边,
直接转身去了厕所。
身子靠在门板上,手指点了一支烟抽着。
一支烟抽完,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