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在被窝里蜷了一会儿,但没能蜷多久。
估摸着江夜差不多该回来的时候他调整好自己,靠在床头坐起身,被角掀开一半。
只是眼睛闭着,让人看不出表情。
江夜回来的时间比他预估的要长,等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楚辞已经恢复了他在时的正常。
楚辞偏过头看着江夜,给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还主动从他手里接过东西。
“牛肉面,这是什么,哦,羊杂汤和馅饼,干嘛买这么多?”楚辞一个个打开塑料袋和纸碗,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他现在心情贼差,但不妨碍食物确实挺香的,楚辞闻了一口羊肉汤的味儿肚子就咕咕叫了好几声。
“你吃哪个?”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点,只是嗓子还哑着,声调粗短。
江夜作势要把床尾的折叠桌子支起来,楚辞制止了他。
“我只是睡了一觉又不是得了绝症,用不着这样,我下来吧,你把东西放桌子上。”
这个病房是三人床,只不过另外两床空着,病人昨天才出的院,新的病人还没住进来。
两个床位之间有一个桌子,下面还有一个铁柜,有钥匙有锁,用来放东西的。
江夜替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好,楚辞掀开被子下了床,他身上穿着昨天的那件深色毛衣,江夜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他。
屋内的暖气挺足并不感到冷,但楚辞还是接过来穿在了身上,两人之间无言的动作仿佛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看起来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江夜从旁边搬过来一把椅子,楚辞把一次性竹筷掰开,指了指:“你要吃什么?”
“我吃过了。面条,馅饼和汤,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江夜对楚辞说,然后把东西挪到他面前:“吃完了我们回家。”
“嗯。”楚辞应了一声,挑起面条默默吃起来。
他吃饭的速度很慢,慢放似的,又很机械。
虽然知道自己的胃空着,但就是闻着味不停往嘴里塞,然后一下一下地嚼着。
楚辞放下了牛肉面纸碗继续吃馅饼,十分钟后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拿起第三个,接着是喝汤,一勺一勺的,直接往嘴里送……
江夜从他手里夺过汤勺,眉心蹙着:“别喝了。”
楚辞的反应愣愣的,“哦”了一声,无措地看着自己空了的右手。
江夜不忍心看他这样把头转了过去,唇角抿得很直。
羊汤凉了,肉的腥味散出来,混在暖气中,整个病房都是一股味。
江夜弯下腰,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把纸碗和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随后又推门进来,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
楚辞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看他收拾早饭,看他出去再进来,自己坐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他看着江夜的背影,突然之间一阵悲伤漫上来。
“江夜”楚辞有些哽咽:“你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江夜开窗户的动作一顿,然后转身走到楚辞身边,主动揽过他的后背抵在自己的腰间。
楚辞伸出手抱着他的腰,把头埋了下去,脸贴着江夜的小腹,隔着柔软的衣料蹭了蹭,然后静静闭着眼。
江夜站着没动,片刻之后把手放在那个黑色的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
“江夜。”楚辞忽然间呜咽出声,却因为极力憋着而“哽”了一下。
“我在。”江夜出声,轻拍他的后背。
“我现在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他说。
楚辞低低地“哼”了一声,双臂绕过去,两只手缠绕在一起。
“第一个。昨天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楚辞爸妈的原因,晋中市和天水市一南一北,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楚辞不会在当天赶回去。
而楚辞昨晚处在那种状况下,显然是家里出了事。
楚辞睫毛颤了一下,声音有些艰涩:“江哥,我妈她……我有弟弟了,沈天孚的孩子,他们两个瞒着我……我生日……”
一句话断断续续的没有完整说出来,楚辞每说一个字心里都有刀子在扎,他说完这句急促地大口呼吸了几下,胸口起伏很剧烈。
江夜心里一沉,感觉有些不好。
“你知道吗我其实已经要相信了,我快要相信苏茵是关心我的,可是,他妈的,把我哄着,
……哄着,瞒着,为的就是把我从这里支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从这个城市消失,这样我就不会威胁到她了……她怕我,怕我容不下那个孩子,你说,我他妈怎么就容不下了!”
楚辞哽咽着,埋在江夜腰间泣不成声。
江夜羽绒服里套着一件黑色衬衣,羽绒服给了楚辞,只剩一件衬衣单穿在身上,腰腹那一块儿没多久已经感到被热泪印湿了。
他伸出手碰了碰楚辞的脸,用衣袖替他擦着眼泪,只是越抹越多,滚烫又源源不断,到最后楚辞的眼睛都是红的。
“你妈她,有你弟弟,什么时候的事?”江夜眼里满是心疼。
“不知道,我不知道,”楚辞摇头,“没人告诉我,沈天孚也没告诉我,一个字都没说。”他闭了闭眼。
江夜脸色非常不好,他想站在他这边,分个肩膀替他担着。
可是他不是楚辞,不能感同身受,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小辞,”江夜念着他的名字,“你还有我。”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在他身边,现在是,以后也是。
江夜把手放在楚辞的后颈上,顺势坐在了床边。
楚辞抬头,眼睛眨了一下,眼窝里藏的雾气再一次漫上来,他不自在地别开眼然后皱了眉。
男生哭起来眼泪并不比女孩子少,泪腺打开了,楚辞有点控制不住。
有个想法在江夜脑子里上演了好几遍,从楚辞哭出声开始就有了,虽然有些荒唐,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办法。
江夜定了定神,松开了紧握的手指,偏头凑了上去。
两片温热的唇贴在一起,江夜的比他的要烫,楚辞瑟缩了一下。
江夜攀着他的肩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不给他躲的机会。
呼吸错乱,分不清谁是谁的心跳声,只有紧贴的皮肤回应着两人的心。
两颗心碰撞,没有距离。
江夜用自己的态度给了楚辞最好的安慰,激动亦或敏感,楚辞有些受刺激,第一次,清醒地回应了江夜的吻。
楚辞张了张嘴,江夜的舌尖从他齿间挤进去的时候楚辞感官颤栗了一下,他一把抓住了江夜的衣领,从齿间发出了一声轻哼。
江夜绷着的那根神经断了,手滑了一下。
凉凉的手指探进腰间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清醒,楚辞身体僵着,江夜指尖动了动,随即五指收紧。
江夜还是荒唐了一次,这个吻有些激烈,两人喘着气脑袋暂时有些空白。
江夜从楚辞身上分开的时候克制了一下,即使没有怎么闹但还是平息了很久,这种感觉很微妙。
“别哭了。”江夜出声,其实楚辞早没眼泪了,他这么说仿佛是为刚才的冲动而解释。
“嗯,”楚辞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掩盖了那抹青灰苍白,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只是下一秒他就皱眉捂着胃不由分说地冲进了病房的洗手间。
“呕!”食物残渣呕吐的声音伴随着水声淋在洗手池,楚辞单手拧开了水管哗哗冲着。
江夜拍着他的背,抵着墙面侧身站着,楚辞不想当着江夜的面吐,于是紧紧咬着牙示意他出去。
“吐吧,吐出来就好了,我不出去,”他顿了顿:“我不看你。”
“呕 !”又是一声,这次是干呕,带着胃酸粘液。
楚辞猛灌了几口自来水簌了口,江夜靠过去替他把羽绒服拉链拉好。
“要水吗?”江夜把手里的那杯热水递给他。
“哪儿的?”
“护士站有饮水机。”江夜说。
楚辞接过那杯热水小口喝着,水很烫,一下子暖进了胃里,烫得他舌尖也没了知觉。
“回去吧!”楚辞说。
“嗯,我去找医生。”江夜推门出去,半小时后拿了病历和缴费单进来,病历他拿在手里,几张检查和挂水的缴费单被他揣在了口袋。
“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江夜不假思索,“走吧。”
回去的路上楚辞想了一些事,不是别墅里的那些事而是他自己。
这次算是彻底脱离了那个家吧,楚辞在心里盘算着他的未来。
没钱,没车,没毕业。
房子是租的。
有点虚空,他发现他最近一段时间都踩在虚空里。
楚辞强迫自己把灵魂从虚空里扯回来,然后打开手机的微信解绑了银行卡。
一共两张,一张学费生活费一张零花钱,都不限额。
他看了一眼,“2”后面跟了六个零。
他想了想,给客服打了电话,又把手机号和账户注销了。
解决完了这件事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是自由的,再也没有那种负重感,再也不需要去做表面的维持。
楚辞呼出一口气,把手机关机了揣进江夜的羽绒服里。
“要喝酒吗?”楚辞把视线从玻璃窗外收回来,出租车内暖气打得很高,江夜偏过头:“不喝,你从哪儿出来的忘了?”
楚辞神色黯了黯,嘴角撇了一下没说话。
江夜出声:“心情不好有别的方法,喝酒是最笨的,这次不行,以后都不要这样做。”
“不是心情不好,”楚辞说:“就是觉得解脱了。”
“嗯,解脱了。”江夜握了握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