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鬼屋一日游因为太恐怖了反而挺刺激，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特别是班上的女生们，经过此次夜探密室胆子纷纷大起来，男人算什么，靠人不如靠自己。
周一去教室的时候那天去的人已经聚在一起聊上了，楚辞刚到教室他们就凑上来，想听听楚辞怎么说，是不是像丁韦说的那样激情，后悔自己没能一起去。
楚辞眸光闪了一下，看向后排的位置，江夜不在，那他吹吹牛逼也没什么。
“鬼屋嘛又不是真的鬼，估计也就能吓吓怂逼，懂的人自然懂。”
楚辞一脸淡定，把书包里的书本作业抽出来，从桌面上拿起一支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即交给于鱼。
于鱼接过后和那沓本子放在了一起，赵棠听完楚辞的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围过来的人，仿佛在说“丁韦你不行”。
丁韦接受到了赵棠的眼神脸红了一下，被女神质疑多少让人尴尬。
他梗着脖子解释了一句：“辞哥和江神全程在一起，肯定比我们能扛。”
一群人比不过两人胆子大，丁韦也好意思说出来，果然女神当前没有理智。
不过，赵棠却在他的话中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全程”，“在一起”？
不是她腐眼看人基，是真的很容易瞎想，她眉头一挑，似乎才意识到楚辞和江夜不仅仅是走得近，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真的很……密切。
丁韦朝女神看过去，意外地发现她笑了，而且，怎么有点“我懂了”的神秘感。
大家又尽情讨论了一番，就在江夜掀开门帘进来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众人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江夜朝他走过来，楚辞有点心虚地把头转了过去。
江夜动了动嘴，神色犹豫。
课上到一半，方王爷还在讲练习册，手上端着茶缸，时不时停下来喝一口，书桌上高高摞起的书籍资料挡住了视线，江夜把头转过来。
“小辞，你下课了去一趟西门，从庭廊过去。”
“啊，”楚辞不明白：“怎么了，有人找？”
具体是什么人江夜没说，但是不知怎的楚辞心里猛然间跳了一下，说不上来是心慌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江夜一般不叫他“小辞”，带着安慰性的称呼让楚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看到什么了？”楚辞忍不住发问。
江夜皱着眉没出声，只是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指。
“也没什么，算了，别去了。”江夜想了一会儿开口。
他越是这样说楚辞就越发想知道，他抬头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下课。
下课铃声刚响楚辞就忍不住往外跑，西门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不过，十五分钟的大课间见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亭廊那一带花草树木挺多，绿化做的好，紧挨着体育场后面，不过也偏，过去上个厕所要绕好几分钟的路。
除了学校拍宣传片的时候会光顾一下，平常一般很少有人聚集，大冬天的又冷，根本不是休闲放松的好地方。
偏，还冷清。
楚辞连走带跑过去的时候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江夜。
这个点不是出校时间，西门关着，但是靠近绿化网的地方有一排栅栏，跟学校的围墙相连接。
楚辞就是在一排铁栅栏边看到的那人。
身上一件灰扑扑的旧款棉袄，蜡黄干裂的脸出现在眼前，整个人像这座小城市的冬天一样，灰蒙蒙的，了无生气。
楚钟祥看见了来人后原本暗沉的眼神恢复了一丝光亮，眼睛放大了一圈，双手扒在铁门上身子往前伸。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楚辞有些挪不动步子，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仿佛他不动，就能逃脱接下来那些糟糕的、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儿子！”楚钟祥舔了舔发白干裂的嘴皮，叫了楚辞一声。
铁栅栏并不高，攀在上面轻轻一跃就能过去，楚辞和他面对面，庆幸此时此刻有这么一个有形的东西作为阻隔。
“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听说你和你妈吵架了，姓沈的给你的钱也没要？”楚钟祥眼里露出一道楚辞厌恶至极的精明之色。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说你上学要用钱，就算你不用爸爸也还需要，你看看我吃的什么穿的什么，我身上这件，穿了多少年了……以后还指望你养老送终，你这是棺材本都不打算给我留啊？”
楚辞一口气没提上来，死死看着他。
“……不就是给你生了个弟弟吗？那个贱女人从前跟我的时候就不安分，你早该习惯了，只要神天孚肯给你钱就行，有了钱什么没有？”楚钟祥嘴角一瞥，一脸不屑之色，向楚辞传授他的“独到”经验。
“你他妈闭嘴！！！”楚辞低喝一声，双眸隐隐发红。
楚钟祥瞧着楚辞的神色没敢再提，过来拿钱是正经，他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开口。
“我知道你不缺钱，酒吧上班工资肯定高，淮海路那家又是咱们市最大的，你一个月挣的够我赌……够我半年的生活费了。”楚钟祥扯着嗓子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啊！我他妈问你怎么知道的！……”楚辞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抓着铁栅栏上前一步：“还是说你跟踪我？ 你想干什么？把我卖了还高利贷？，楚钟祥！！！我他妈怎么就……”
怎么就有你这样的父亲。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江夜揽着情绪接近崩溃的楚辞，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按。
“好了小辞，好了。”江夜轻声安慰道。
楚钟祥看着两人的动作瞪圆了眼珠子，他认出来楚辞身边的人就是早上他让人帮忙传话的同学。
可是两个半大不小的崽子，抱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关系挺亲密的。
“那位同学，”楚钟祥大声说：“你是我儿子的朋友吧，你身上带钱了吗能不能借——”
“……你怎么不去死！”楚辞从江夜怀里挣扎出来双目爆红，隔着铁栅栏一脚踹了过去，楚钟祥身子往后侧过身避开了。
楚辞红着眼一脚一脚踢在了铁栅栏上，发泄似的停不下来。
江夜连忙从背后抱住他，皱着眉出声：“你要多少？”他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的钱包中把零钱全部抽出来，顾不得合不合适随手扔了出去。
滚烫的泪打湿了江夜的手臂，楚辞死命咬着牙狠狠瞪着楚钟祥，凶狠的目光中带着刺，像要隔空把他捅穿。
蜡黄干裂的脸上挤起了一道道褶子，楚钟祥弯下腰把钱一张张捡起来，吐出一口唾沫数起来，不多不少十八张红人头，加上一些散钱，差不多有两千块。
还是个大款，楚钟祥心想。
“儿子替我谢谢你朋友，看来你人缘不错啊，比爹强——”楚钟祥说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楚辞抱头蹲下，脸埋在膝盖里，身子颤抖着，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很久没起来。
江夜站在他身边，眼神沉了又沉。
真他妈可笑！！可笑又讽刺！
楚辞抹了把眼泪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江夜伸出胳膊要去拉他，楚辞避开了。
他从这里离开，一步步，走得很慢。
远处的拐角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楚辞眼神里只剩下了深深的绝望，江夜跟在身后看着他，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注意。
眼窝是腥红的，片刻的功夫已经布满了血丝，脑海中回荡着楚钟祥刚才的话，“那个贱女人从前跟我的时候就不安分”、“有了钱什么没有？”
他不敢去想江夜把钱丢出去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脸随着那十八张鲜艳的红钞票落下的时候已经被狠狠踩在了地上。
那一刻无能为力的自卑感和尖锐的痛楚压得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纵然那个人是江夜，纵然他知道江夜不会以看待楚钟祥的心态看待他，楚辞也觉得有他在，江夜会被自己拖着。
到最后和他一起走向深渊，永无止境。
他不想，不想让楚钟祥成为自己的负担，更不想让自己成为江夜的负担，如果变成了那样，他宁愿选择先一步离开。
楚辞双目有些失神，眼泪源源不断地往外泛，泪腺失禁，他不想去控制。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甚至有些抽搐。
到了最绝望的时刻往往不想动也不想开口说话，楚辞坐在庭廊处冰凉的台阶上，耳边没有了声音。
面无表情，冰凉而疏远。
这一刻的楚辞让江夜觉得他走不进对方的世界。
江夜坐了下来，眼睛盯向一处，静默无声。
天色忽然间暗了下来，有风从北面吹过来，楚辞抬眼，动了动嘴：“江夜，我们……算了吧。”
没有起伏的一句话，从沙哑带着哭腔的嗓音中挤出来，被风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江夜猛然间转过头，眼眸中夹着滚烫的怒火：“什么算了？你说……我们之间，什么叫算了”
“……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江夜双手握拳，拽着楚辞的衣领逼近他。
楚辞没有反抗，只是微微别过头，不再看江夜的眼睛。
江夜不肯放过他，他越是这样楚辞就越是觉得愧疚，一瞬间眼底的自责不甘和懊悔聚集在一处。
眼睛更是红得要滴血。
江夜看着他的样子终究心里不忍，艰难地、慢慢放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