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江夜松开了扯着他衣领的手,楚辞身子一软顺势坐在了地上。
浑身无力,有那么几分钟大脑控制不了身体零件的运作,根本动不了。
跌坐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地面丝毫没有感觉,只有心是疼的,强烈的阵痛感袭来,沉沉地压在心口。
楚辞捂着嘴忍不住干呕起来。
难受的感觉一点点下坠,很快扩散到四肢百骸。
空荡荡的庭廊已经没有了江夜的身影,远远看去,只有靠着墙角缩成一团的人。
绝望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从嘴里溢出来,身体发抖,脑袋中充斥的声音快要爆炸了。
昏昏沉沉之中眼前一片模糊。
楚辞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室外的温度接近零度,在不避风的墙角闭眼靠了好几个小时。
楚辞伸手摁着墙壁,双臂撑着,用了十几秒才费力站起来。
身体微晃,双眼发黑,分不清是冻的还是昏久了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牵一发而动全身。
难受的时候身体也是状况百出。
楚辞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把肺里的郁气排出去。
因为跑得急所以身上什么都没带,他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是上午的大课间,现在估计已经是下午接近晚自习的时间了。
消失了这么久大头不可能没发觉,楚辞自嘲地笑了笑,江夜就是这么一个人,事事都为他考虑到了。
分手了,还帮着给他请假。
他回到教室拿了点东西,手机、书包,以及那个记了厚厚一本错题和知识点的补课本。
除了这些好像没有别的什么了。
那张课桌里现在装着的东西,都是他来到一班后一点点加上去的,包括各种资料和练习册,随处可见,可有可无。
和他带走的这三样东西比起来显得不那么重要。
楚辞最后看了一眼江夜的桌子,留恋般地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时蓦地收了回来。
然后逃离般地离开了这个教室。
……
“……这样啊,那我让人把要用的资料定期给你发过去?”大头在电话里说。对于楚辞忽然间要请半个月的假有些头疼。
高二的学生实在没有人敢像他这么冒险的,虽然请的是病假,但是临近期末考试病半个月却是不常见。
楚辞目前的成绩虽然稳定在班级前二十,但是比他优秀的大有人在,且不说本班的两位天赋型选手,就是放眼本市的三中,想要挤进顶尖的位置还是有一定距离。
大头对他抱有期望,楚辞从进一班以来一直在进步,而且上升速度非常喜人,没有老师会不接受主动又上进的学生。
如果楚辞保持着现在这个状态一直这样下去难保高三不会成为脱颖而出的一匹黑马。
大头还想问问具体原因,听到是“压力过大需要调整”后沉默了。
心理疾病可大可小,全国爆出来的高中生抑郁自杀的新闻也有很多,大头理所当然地往抑郁这方面想。
于是便一口答应了。
“成长的道路上心理建设至关重要,既然这样那你就在家好好调整,假条等我向年级上批准后就可以了,”大头说。
“……谢谢老师。”楚辞没什么精神,嗓子还哑着,有气无力。
“嗯,那你看资料找谁发给你比较好呢,要不就班长吧!我让江……”
“不用了老师,”楚辞在大头念出那个名字之前出声打断他,“就……季青临吧。”他随便说了一个人的名字,闭上了眼睛。
“啊,”大头愣了愣:“也行。”
班主任邪门地挂了电话,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桌上的外卖放凉了,楚辞拿起来放到微波炉里热了热。
很清淡的两个素菜,入口却满满的孜然粉和味精味儿,他机械般地嚼了两口,剩下的全倒进了垃圾桶。
楚钟祥拿钱去赌、家暴苏茵的那一年都没有现在难熬。
不,或许和现在一样,绝望又不甘。
可是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就像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夜在的日子有快乐有感动,但大多数的时候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生活的两面反复煎熬,终于在楚钟祥再次出现的那一刻瓦解。
他有多在意江夜有多珍惜他,从另一面来看就有多难过。
“爱”这个字是平等的,不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
对他来说是救赎,但对江夜不是。
他要的给予。
对江夜来说不公平。
江夜和他之间横跨了太多外在的东西,楚辞什么都没有,没有物质、没有亲情。
虚无缥缈的梦想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纵然如此,还要被楚钟祥拖着往下坠。
只要楚钟祥还在一天,他就要忍受无数个像今天一样的打击和勒索。
江夜、二叔……他生命长河中弥足珍贵的人,都要一点点被波及。
他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十几年,他受得住,挺一挺,等心里的伤疤愈合或许还能好。
但是江夜不行。
楚辞不忍心。
他没有理由也决计不会让他来替自己分担什么。
所以,算了吧。
*
离放假结束就只差一个期末考,在这个灰蒙蒙的冬天,城市里的大多数人已经提前过上了不用早起奔波上班的休假生活。
早上六七点钟,小街上除了穿校服的学生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再晚一点,大约九十点,才有陆续出门买菜的大爷大妈。
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中空了一个人,本来就安静的后排显得更加空旷。
空荡荡的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原本摆放书本的地方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和课桌的主人来之前一样,成了闲置。
事情发生在一夜之间,前一天光明正大出现在教室里和大家说话玩笑的人突然就从这里消失了。
桌面上的东西是匡超和大杨过来收拾的。
楚辞给匡超发消息过去的时候只让他抽时间把东西拿一下,实在不想收拾就算了,扔了也行,只要不出现在一班教室。
其实那天他没带走就已经做好了不打算要的准备,可是楚辞还是跟匡超交代了一声。
匡超去的时候一定碰到了江夜,楚辞努力想着他的样子,想知道那天过后的江夜是什么样的。
颓然、绝望……
纵使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他还是疯狂地思念着江夜。
从前有个人在身旁不觉得,如今手心里的那颗蜜糖一旦消失他就会不习惯。
适应了江夜的好,要放下,却是如同毒药一样让人断肠。
即使断了,江夜也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那个人成了他永远也不会割舍掉的执念。
来得突然又平淡,却刻进了他的心,江夜给的,任谁也替代不了。
他辞去了淮海路的工作,之前为了钱不顾一切的拼劲一下子都泄了气。
攒钱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卡里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万块,撑一撑,勉强再够一年。
他不想毫无目的地往前冲,至少在这个晦暗无光的小城市,楚辞不想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进去。
江夜应该能明白他的感觉,即使他从当时的疯狂且没法克制的状态中平静了下来,楚辞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想到他当着江夜的面说出口的那些话,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心里有一道坎,沉沉地压了十来年,没有卸掉反而越来越重。
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慢慢耗尽两人之间的感情,最后回归平常,变得普通。
与其未来这样,以他的性格,先一步做出预判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至少留住了他们最珍贵的时刻,而不是等着时间慢慢耗干。
习惯养成需要一个周期,楚辞拿它来戒掉某些东西的可能性并不大,短短的十五天,什么都做不了,连最基本的自我疗伤都达不到。
在这期间季青临接受了大头的嘱托,会按时把课程表和作业以电子档的形式发给他。
并且写完一遍后会把答案和试卷详解传送到他的邮箱。
他其实并不想动,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小时以上都是沉默的。
季青临和他发消息的时候楚辞有种感觉,或许他想问自己什么,但是呼之欲出的问题到嘴边还是没能问出来。
匡超提议要带着东西过来看他,很多次,都被他拒绝了。
没有原因。
即使他想说,开口也只剩下了艰涩。
期末考试前的一个星期六是楚辞请假的最后一天,依例该返校。
围巾、棒球帽、黑色羽绒服,口罩……
楚辞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除了手就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欸,我说哥你这走的什么风格啊,”匡超不太适应这个变化,“最高温度八度,最低温度零下二度,也没有那么冷,你是不是感冒了?”匡超拿出手机念道。
“……不是。”
“你这嗓子又怎么了,怎么哑成这样,真感冒了?”匡超看着他,楚辞给他的感觉不仅虚弱而且颓,精气神很明显不如从前。
有种大病初愈之感。
楚辞没有再解释,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从走廊到后门,足足站了半分钟才抬脚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