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压得很低,碎发落下来半遮住眼睛,匡超跟在身边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大概是不想过早踏入新一周的学习中去,班上只寥寥无几的来了几个人,散落在教室的不同角落。
匡超捞了一把凳子在楚辞课桌旁边坐下,“你怎么就赶在期末考试前一天回来了,要是我的话就算耗也得在家里多耗一天,假条不好批,你居然不珍惜。”
匡超幻想着他自己休长假在网吧LOL上分的情景,一脸陶醉。
“不过话又说回来,辞儿你肯定是不能旷考的,不说杨中天答不答应,就是伟狗也没法批。”
期末的八校联考对于B班来说多个人少个人根本不重要,但是学校对A班还是挺重视的,因为江夜和季青临的原因,其他学校才向三十六中抛出了“八校联考”的橄榄枝。
按几年前的教学水平来看,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省实验和附中那是考着玩,搁他们自个儿学校就是虐菜,没有可比性。
匡超心里门儿清,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头只批假两周,不管怎么样,也要在考试前一天把人召回来。
上半身往后靠在墙壁上,耳朵里听匡超在说话心里则焦躁不安。
楚辞睁眼看着天花板,目光有些呆滞。
“江神——”匡超脚上踢开凳子一屁股站起来,笑着跟人打招呼。
江夜微微点头,视线穿过匡超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就这么看了几秒种,然后抬脚往左迈步。
“……辞儿,给江神让路啊,发什么呆呢?” 匡超看着一只脚搭在课桌横杠上的人,楚辞身子靠墙,腿长长地伸出去,占了大半个人行道间距。
“江”这个字就像一记惊雷,让他一下子从飞天神游的状态中清醒,楚辞条件反射般地抬起了头。
江夜没看他,正准备从这里绕开。
楚辞一下子站了起开,直勾勾地盯着江夜,凳子碰了一下,晃荡着砸在了地面。
不轻不重地发出一记闷响。
江夜眉心蹙了一下,抬脚离开了这里,楚辞的目光追随着江夜的身影,看到他从前门进来,再神色自若地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
楚辞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虽然口罩遮着看不清脸,但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此时此刻的颓然和落寞,让他周身都染上了一层寒霜。
“怎,怎么了?”匡超小声说。
不大对,这两人绝逼有情况。
楚辞的心有把锋利的刀在割,心口提起的那口气沉了沉。
犹豫了半个月的决定终于可以放心去做了。
楚辞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匡超背上书包紧跟着走在后面,“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你应该很快就会再见到我了。”楚辞哑着嗓子说。
“不是……我现在就能见到你啊,什么叫……咱俩也没分开过啊!”匡超不解。
楚辞的话让人很矛盾,匡超突然发现自己和哥们儿之间缺少一种语言共识,同样一句话你问他字面意思他知道,你问他表达方式和表现手法他就蒙了。
匡超隐约捕捉到这句话里或许暗示着什么,可他又的确不知道楚辞想表达的意思。
“……”
*
班级群里炸了天,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不间断地蹦出来。
这会儿不止是一班,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全年级的人再一次被“楚辞”这两个字惊了。
吊!邪门了!
过山车式的起伏让人真正相信了什么是超强“控分术”。
虽然学生们已经放寒假在家,但是吃瓜的好奇心仍旧让他们冲在了最前线。
不是说楚辞现在挺牛逼的吗,怎么会考倒数第一?
上次还是多少来着……好像是年级前二十。
这不是没发挥好这是不想考啊,数学二十分?妈的,只做了四个填空题吧?牛逼格拉斯!
……
震惊的、质疑的、围观看热闹的让各种大群小群的消息99+。
楚辞躺在床上,被子蒙在头上手机不知道扔到了哪个角落。
门窗紧闭,遮光帘拉着,一切看起来都了无生气。
睁眼睡闭眼也睡,几乎进入了一种自我催眠的状态。
直到久违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才慢慢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楚辞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怎么考的试!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能让你数学只有二十分!”
大头很少发火,现在就差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不止是数学,物理、化学,英语……加起来不到两百分,”大头缓了口气,“你说吧,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楚辞双眼无神地看着窗户的位置,“没睡着,也没昏迷。”
大头气得挂断了电话,不再跟他浪费口舌。
原本以为楚辞是真的蜕变了,没想到……
当初看在他妈妈的面子上才向年级上申请把人调到自己班上跟着一块儿上课,现在看来根本不起作用。
一班没考好的不仅仅是楚辞,还有江夜和季青临,两人全市排名直接退步到五十名开外,金字招牌不再是金字,一向稳扎稳打的考神破天荒地从神坛跌落。
纵使不是高考,这个变故也还是让人 心惊。
大头正在气头上,又不得不临时赶去学校开分析会,被楚辞来了这么一通简直心脏病都要犯了。
什么叫没什么好解释似的。
行啊!既然不想解释那就按照规矩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大头也不再惋惜,当即给年级上打电话真实地反应了情况。
至于开学被分到B班哪位老师手里、以后怎么样都跟他没关系。
楚辞扔了手机,身子无力地瘫靠在深色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慢慢地缓着。
变故最大的三个人成了全年级同学寒假的热门话题,有甚者把他们的关系剖析了出来,故事编得绘声绘色。
当然,这一切楚辞都是不知道的,准确地说是不想知道。
他在做决定之前已经预想到了后果,很简单,就是想要离开。
从一班离开,从江夜的身边离开。
回归到现实,用笨拙的方式把交叉的两条线拉直。
比起从前的果敢狠厉,此刻的他宛若一个逃兵。
这个寒假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每一天的重复让他暂时忘记了江夜这个人。
起床、吃饭、去武馆,疯狂刷题……
天黑到天亮,楚辞不给自己缓冲的机会。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让自己充实起来,只要没能有机会闲下来就不会胡思乱想。
只要不想,他就不会陷入自我欺骗之中。
匡超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楚辞刚从武馆出来,中午十二点,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店铺人很多。
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新衣和年货,明天就是小年,武馆从今天开始放假,一直放到初八。
“——辞儿出门了没,老地方见。”匡超在人群熙攘的街上迎着北风讲电话,扩音器开着,身旁站着杨易、韩越和梁天。
社会主义青年四号都聚齐了,只剩他们老大。
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楚辞从最右边的道子里走出来,转而往北方向走:“差不多到了,你们找个地儿先进去,挺冷的。”
鉴于楚辞最近一个月频繁生变故,匡超下意识地认为兄弟已经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感叹之余决定做主请顿大的。
“德德基纵想家庭桶”上来的时候匡超忍痛割爱把双排脆皮炸鸡留给了楚辞:“辞儿,新的一年吃鸡快乐!吃了这只幸运鸡你就是最幸运的盖!”
楚辞难得笑了一下,放下手边的半杯热可乐,打掉了某个爪子:“不是说犒劳你兄弟?也别分了,这桶归我。”
他说完四人齐刷刷看向他,楚辞有种老鹰捉小鸡的戏弄感,他挑了一个芝士玉米荟和翡翠虾,剩下的都给他们分了。
“辞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你来我们班吧?”杨易替他们班上那群妹子向楚辞发出了真挚的邀请。
“十九班有什么好待的,来十七班,老人儿都在,多有意思。”匡超自然地接过一句。
原二十班打乱后有十几个都被分到了匡超所在的十七班,一眼望去全是熟悉的面孔。
梁天和匡超是一个班的,自然也期待楚辞能来。
“再说吧。”
从楼下去楼上很牛逼,从楼上被刷到楼下也很牛逼,走班是按成绩来,楚辞这事儿他自己没有话语权,全看年级上怎么安排。
他自己折腾来的,被分到哪个班都是命,不过按他倒数第一的成绩,很可能继续窝在二十班。
也不一定,每个班都有稍微好一点的和离谱到极点几乎没救的,他这成绩……就看哪位老师肯要了。
愿意赌一把的也不是没有,看在他前几次的成绩上或许有人冒风险收留他,究竟怎么样楚辞不是很关心,环境越烂他心态越好。
一班有江夜在,其实从心里来说那种压迫感还是会有,不可超越的神在旁边镇着,内心会自动屈居第二。
脱离了江夜的光环未免不好,他想要真正的开始,没有任何人的影响和帮助,在属于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楚辞顺嘴提了一句自己的想法,说得很模糊,匡超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操!我就说那破成绩根本不是你的水平,就说吧,是不是和江神闹掰了?”他想不出来第二种原因。
楚辞没说话,在匡超眼里就是默认了,他三两下把嘴里的鸡块咽下去,喝了一口可乐激动道:“没关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草,江神不可高攀,可咱也不差啊,
你招招手大把小姑娘追着跑,妹子他不香吗,男人,呵!”匡超忘了他自己的性别,愤愤为楚辞抱不平。
杨易一口可乐喷了出来:“辞哥,抱歉!抱歉!”他快速抽出几张纸递给楚辞。
楚辞白了匡超一眼,“你他妈,说就说,比喻个几把。”
匡超看着因自己而起的灾难现场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怀疑楚辞骂自己不是因为被喷了一身可乐,而是他嘴碎,他就不应该在这人面前提江夜,更不应该说江神坏话。
梁天和他对视了一眼,多少有些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