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在芳姐的手下满打满算上了一个月的班，刚开始的那几天他兼职做着她口中“维持秩序”的安保工作，有时候是内场有时候是卡座。
时间久了试探够了，觉得新人还算听话，芳姐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借着机会指派他去二楼包间送酒，或者以“形象气质佳”为由让他充当迎宾揽客。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普通人都有这个专门待遇，芳姐借机安排的那晚，对方必定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像奚鄢那种，一掷千金，砸钱买乐的的爷。
到手的钱谁不想赚，稍微有点背景的，不管哪一种她都开罪不起。
芳姐给的机会也算多，可是无论她怎么“捧”，酒也送了人也见了，愣没有人点名要楚辞的念头。
纳闷不是？
相貌气质样样俱佳，年纪又是最小的，眉目精致脸蛋干净，以她纵横十年的的眼光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问题不知道出在哪里。
二楼每个vip包间陪侍只有一人，一套流程走下来一晚上的小费少则几百多则几万都有。
楚辞送酒的时候确确实实在里面待着，最后拿了多少小费芳姐不知道，反正一个月下来没有客人跟她暗示过什么，也没有开口提过楚辞这个人。
她总不能主动去跟那些爷说“我这里有个人，您觉得怎么样”之类的话，纵然她有贼心也没贼胆，两厢不情愿的事弄不好要出问题的。
芳姐夹着烟，手肘支着下巴在休息室闭目养神。
休息室是唯一安了隔音装置的地方，不论外面音乐多劲爆，哪怕响破天际里面的人也听不到。
这间休息室除了经理和老板能来其次就是芳姐，她这会儿正焦虑着，当初给楚辞六千五的工资开价条件是每个月完成x单的销量，除了销量外她还有私心，能成就成，成了她血赚不亏。
可是现在私心成不了，芳姐百思不得其解。
“扣扣”两声，敲门声响起。
“进来！”她这会儿正想事情，突然被打断语气不怎么好。
楚辞推开门站在饮水机旁边，看着沙发上的女人：“芳姐。”
“……是你？”吴芳芳挑眉，他倒先来找自己了。
“我想请一天假，元旦那天有点事，晚班会在周六补上。”楚辞平静出声。
芳姐吐出一口烟雾，画着浓妆的脸在白色的烟雾中慢慢放大。
“你还挺自觉，谁跟你说可以想什么时候请假就什么时候请假的？”芳姐挑眉看他，染着鲜亮指甲油的手指往烟灰缸里弹了弹。
楚辞皱眉。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门口那人也没有回她话，芳姐把烟头摁灭了，踩着高跟鞋站起来走到楚辞身边。
“本来呢，按照规矩是不允许擅自调班的……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芳姐伸出手指，红色指甲盖刮了一下楚辞的下巴，抬起手，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去吧！长得帅的人在我这里一向好说话。”
楚辞忍着别开头的冲动任由这个女人近距离打量，五秒钟后，就在他眼里的怒意彻底溢出来之前，芳姐收回了手，拎起沙发上的羊皮五金包走出了休息室。
哒哒的高跟鞋声在身后消失。
楚辞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眼里那一抹讥诮慢慢聚拢又化开。
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楚辞攥着袖口狠狠擦了擦下巴。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反抗，会忍不住动手，实则也不过如此。
锁骨处的地方已经结了痂，现在却隐隐作痛……
＊
上周末楚辞抽空去了一趟双井镇，大概是苏茵和沈天孚打不通他电话于是联系了二叔。
彼时从二叔口里再次听到苏茵隐含的抱怨以及以急切口吻说出的“担心”二字楚辞很平静。
像是时隔许久之后他终于肯正视这件事了，过去了，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有耿耿于怀，没有悲切伤感，或许这么多年他早该承认，承认那个家——无论是有楚钟祥的出租房，还是有沈天孚在的别墅，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心里的话憋了这么多天，早没有之前沉重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跟二叔聊了很久，有关亲情，有关梦想……
有些话连江夜都不知道，他就像倒豆子般，一点一点地，把攒了这么多年的情绪全部溶解出来。
地上倒了很多墨绿色的酒瓶子，他却出奇地清醒。
楚辞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比如坚持在外面租房子住。
再比如，他一点都不喜欢搏击这种野蛮暴力的竞技，却一直没有放弃。
二叔很久之前跟他说的一句话是“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要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公平”。
这句话楚辞记到了现在。
遇见了江夜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经历了那些事，他的承受能力比常人要强很多。
他眼里的世界，比一般十七岁少年看到的要复杂，而这一切在面对江夜的时候，全都变得简单。
与其说江夜追随他而来，不如说江夜是他的一道虹光。
碰巧抬头，看见了希望。
楚辞定了定神，这会情绪有点上涌，但这种把钱挣到口袋里的踏实感却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让他和江夜在一起的时候多了一分真实，少了些许缥缈。
接连一个星期的飘雪终于停了，天空难得放晴，光线不算耀眼，但照在身上是暖的，衬得心情也明朗了起来。
丁韦在当天约了老早就定下的十几号人，浩浩荡荡的一群，男女都有，挤挤，三辆出租车勉强能装下。
他们那群人先去了，楚辞和江夜找了个空教室上自习。
两人计时拼完了一张有难度的数学卷子，对完答案后江夜给复了盘，算算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五十分钟。
他们离开的时候楚辞在微信“小分队”里发了条消息。
—马上就到。
丁韦那号人耐不住寂寞刚闯完“死寂——护士的秘密”这道关，几人哆嗦着嗷嗷往外乱蹿，关键时刻男生们跑得一个比一个快，女生直接在原地吓呆了，报团取暖，哇哇大叫，闭着眼睛互相搂着一动不敢动。
丁韦从里面蹿出来气儿还没喘匀，直接点开语音条给楚辞发过去。
“辞哥！辞哥你和江神快来，太他妈刺激了！！！——”
脏话都飙出来了，看来吓得不轻。
楚辞和江夜对视一眼，点开语音凑到嘴边：“坚持住！哥马上就来给你助阵！”，江夜拦了一辆车，楚辞跟着打开车门坐在后排：“十分钟以后到。”
“好，”丁韦不知怎的突然放下心来，潜意识里让他觉得有楚辞和江夜在，别说人扮的鬼了，就是真的鬼来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重新振奋起来：“兄弟们，有什么好怕的，来来来，玩密室的都跟我过来！”
那伙人兴致高昂地进去不出几分钟被几个血淋淋的眼珠子和没有身体蹦来蹦去的胳膊吓到失神，分不清东南西北，有路就跑，有门就关。
结果是有人掉了鞋有人直接跑散了。
女生没能等到班上男生们的支援，不得已壮着胆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继续战斗。
班上为数不多的娇弱萌妹子摇身一变，半小时不到，成了妥妥的女汉子。
在楚辞和江夜赶到之前第二波闯关几乎团灭。
鬼屋的游戏玩家有限制，为了安全和公平起见每一场最少不少于两人，最多不超过五人，既能相互照应又不至于抱团。
之前进去的那一波分散之后人数对阵刚好符合要求。
于是楚辞和江夜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下一批同时进场的人。
也是巧合，两人刚进去就和丁韦他们第一次路过的地方重叠了。
推开斑驳的油漆门后光线一下子变得幽暗起来，先是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飘散在密闭的空气中，接着就是铁门毫无预兆地“吱呀”一声关上了，声音悠长森恐，连空气的温度都冷上了几分。
一股冷气在身侧冒出来，楚辞耳朵里听着声音冷不防哆嗦了一下。
他一回头，原本空荡荡的的走廊突然出现了一张床，破旧的被褥从一侧滑落到了地上，被子中间鼓起一点，边上沾染了浓稠的血迹。
“啊 ！我操！——”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血迹还在流，以诡异的线路一直蔓延到脚边，楚辞瞬间跳起来往江夜身后躲。
凭空出现的那张病床周围散落着杂物，像不可触碰的禁忌，让人头皮发麻。
楚辞拉着江夜的胳膊语调变了变：“那他妈……是什么东西？”
鼓起的被子一点点膨胀，白衣“护士”挣扎着坐起来。
“妈的！！！”楚辞发出一声惊呼：“别过来！”
江夜闻言迈开腿，拉着楚辞的胳膊七拐八拐出了房间，从走廊的另一侧绕过去疯狂奔跑。
一路急奔直到楚辞扶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两人才停下，楼梯口的光线比“房间”里亮一些，江夜能看清楚辞的脸。
“别怕，已经没有了。”江夜递给他一张纸巾，楚辞接过擦了擦额角的汗。
“第一关就玩这么刺激的？”楚辞站在四周打量了一下，“我们就这么跑出来了，算是闯关成功了？”他有点激动。
虽然有些恐怖，但好奇心更甚。
他们这边刚成功脱身，丁韦就带着班上的几个女生慌不择路地冲过来，整个走廊到楼梯都是女生们的尖叫声。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救命！！！它来了！！！”
楚辞被这浩大的阵势惊到了，默默往江夜身边靠近了一些。
“——等等！前面有人！”丁韦眼尖地看到了楼梯口光线折射出的两道身影。
黎佳佳刚想往那边冲过去，闻言一个顿步，拽着于鱼的胳膊往后退。
楚辞想翻白眼：“小韦子，这是你们江神。”
这群人莫非眼神不好？
“是……是辞哥在说话吗，好像是辞哥的声音？”丁韦冲身边的罗定威说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那两道可疑的影子。
“……大概吧。”罗定威也不确定。
众人试探着走近了些，黎佳佳最先肯定：“是楚辞！”
于鱼长舒一口气，“你们刚来吗，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罗定威看着他们，楚辞冲江夜使眼色，江夜顿了顿：“没有。”
丁韦放下心来，滔滔不绝地跟他辞哥讲述自己遇见“僵尸”的心路历程，一字不落地把情景再现了一遍，还配上了声音特效，真他妈绝了。
“丁韦你有病吧？”楚辞紧紧攥着江夜的衣袖，在鬼屋听他讲鬼，还不如再重返“美人离刹”。
丁韦被楚辞这么一吼立马停下了，“辞哥你怕鬼啊？”
“怕你大爷！老子是来探秘的不是听你逼逼的，”碍于身边有女生在，楚辞就骂了这么一句。
丁韦明白了，辞哥原来是要自己玩。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对楚辞和江夜说：“你们要去的话可以选择“冤泣楼”和“薄雾迷途”这两个，挺有特色的。”
光听名字楚辞心里就不舒服，含糊着应了一声，眼睛却不自然地往地面瞟。
等几个人走了之后楚辞和江夜对视了一眼，达成默契地果断选择了相反的路线。
……
这个过程中没有遇到像之前那么惊悚的场景，但是鬼人师兄还是有几个，肩上扛着道具蹦蹦跳跳地从白色帘子后面突然冒出来，再或者搞袭击那一套玩法，一个闪身拍拍楚辞的背，饶是这样他也吓得不轻。
楚辞在心里嘀咕，这里的npc还真是敬业，他有些分不清那是真“人”还是模拟道具了。
江夜比他要淡定很多，不会像楚辞一样被偶然间吓到了怪叫几声。
也幸好有他在，幸好跟楚辞同一批进去的人是江夜，换了丁韦他们几个楚辞定是抹不开面子的。
两人从里面出来后楚辞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挺刺激的，好久没有这么刺激地玩过了。
他问了一个丁韦问过的问题：“江夜，你就不害怕么？”
江夜面色如常，看着他眼睛眨了一下，然后笑了。
“我要是怕的话，你怎么办？”
这话烫嘴，楚辞脸烧了一下，这他妈……谁说江夜性冷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