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一共持续了两天，这次的考试是和三中互换卷子，三中改三十六中，一中改三中，三十六中改一中的。
旁边那两个学校是市重点高中，以前都是他们和省里的实验中学相互PK合作，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和三十六中有交集。师资不一样，学生水平不一样，唯一有联系的恐怕是都出自天水市，隶属于同一个教育单位。
或许还有第二个联系。
三中招生组本来内定的第一第二成了垫底普高的第一第二，有江夜和季青临这两个活招牌，垫底普高多少有让人期待的地方。
三中改卷速度是出了名的快，设备先进，教师人手多，所以当天下午的英语考完后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就出了分，出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十一点四十左右，正好赶上上午放学。
办公室里人很多，时不时有老师和学生进出，门口的卷帘被挑起来挂在一边，里面很吵，声音从办公室里穿出来，外面走廊都听得见。
大头安排了上午的时间自由订正复习，吩咐江夜把印好的答案发下去，每人一份。
每份是六七张试卷，上面是详细的解题步骤和思路，答案传到楚辞这里的时候他正把手伸进桌肚里低着头玩手机，是当下流行的，男生普遍爱玩的，一款比较热门的网游。
教室里的声音不算小，翻试卷、对答案、说话，挪凳子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点像清晨的菜市场。这是每场考试过后的正常现象，江夜没出声制止，学习委员于鱼当然也没管。
楚辞和季青临所在的那一列是从门口往右数第四列，基本上也算中间的位置，只不过略微靠近左边。别的列试卷都是从前往后传，只有他那一列是江夜亲自发。
江夜抱着一摞答案进来，先是穿过第一排和讲台之间走到最右面，因为是答案所以前排的学生也不再畏惧学神的威严抢着从江夜手里要，江夜把手里的五沓试卷递给每列的第一个人后手里还剩下三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发到第四列的时候，排头罗定威伸出手笑着准备从江夜手里接，结果江夜递给他一份，然后往后面走，开始一个个发。
罗定威接试卷的手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江夜走过来的时候季青临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很轻微地勾了一下，这个细小的动作被江夜看在眼里，这种隐隐被窥探出来的信息让江夜有了危机感，他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发试卷的动作有些许生硬。
季青临没有开口说话，他心里有一个猜测，但是面对江夜的时候也没挑破，只是接过印着答案的试卷，忙着自己的事情，面上是莫不关己的神色。
手里还剩下一份参考答案的试卷，江夜定了定神，然后走到楚辞的面前：“你的。”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面前坐着的人，声音有些暗哑，像沉积了多年的酒酿，包含了太多的元素。
楚辞打游戏的手一抖，一枪过去对方的人物没有爆头，反而暴露了自己原本藏匿的草丛，楚辞眉心一跳，把手机放进桌肚里，然后抬起头。
江夜站在他面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挨得极近，彼此的眼中都带着浓烈的情绪。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又出现了，楚辞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身体紧绷。
面前的人抬起头，眼睛眨了眨，玻璃珠似的瞳仁泛着光，映在江夜眼中，他拿着试卷的手指紧了紧。
“楚辞”。
江夜叫了他的名字。
尾音有点低，像风裹着丝丝的眷恋，极淡地飘过。
楚辞的瞳仁染上一点墨，看向江夜的颜色慢慢加深，双手自然地伸出来接过试卷。
被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握着，江夜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本来要拿试卷的那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像是无意识的，一下子就抓住了。
江夜想把手抽回来，但好像突然间失了力，抽了两下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班级里这会儿依旧没有安静下来，说话声吵闹成一片，在这个混乱的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间静止了。
楚辞看向江夜，眼里的情绪波动着，汹涌得厉害，不到两秒钟的时间眼眶里酸楚成一片，他再一次眨了眨眼睛，睫毛闪动了一下，眼窝瞬间温润。
江夜看着他的样子，突然间自己就受不住了，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纵使心里已经想了千百次，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骨节已然泛白，但他还是忍住了。
楚辞还保持着接过试卷的动作，江夜已经伸出手拨开了那无意识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带着点决绝，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从后门处出去了。
楚辞坐在那里，一瞬间就泄了力，试卷从手中滑落，几张纸散落下来，落在脚边。
他在座位上呆坐了几秒，刹那间，好像回了神，楚辞站起来，追着江夜的方向从后门出去了。
离开的时候不知是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踉跄了一下，落在地面的几张白色的试卷被风吹着掀开了一角，最上面的那张留下了一串很轻浅的鞋印。
“——江夜。”
楚辞出声叫住了他，把人堵在了二楼拐角的厕所。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
江夜突然间不敢看他的眼睛。
楚辞声音有些沙哑，气息不平稳，听起来像是带着点哭腔：“你撒谎，你到底在躲什么你告诉我！整整十四天了，十四天中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和我说话，我他妈就就不相信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值得你这样生气！
……你说啊？你他妈有本事就告诉我，不理人是什么意思？冷战够了吧！是时候说了吧！”
楚辞周身都染上了悲伤的氛围，面上一脸委屈，哭腔越发明显，连质问都是带着点恳求的神色。
江夜心里在极力忍着，面上僵着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纹。
楚辞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轻颤一下，脑海中不断重复他的话。
他攸地上前一步，把手搭在了楚辞的肩膀上：“那天，双井镇，你和匡超，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一句话停了几处才说完。
楚辞表情有些呆滞，片刻后出声：“二叔打牌被人出千，我叫匡超过来赢回场子，你问这个干嘛？这和咱俩之间的……有什么关系？”楚辞省略的两个字本来想说“矛盾”，但是又觉得不合适。
江夜挑眉：“后来呢，只是打牌？”
“我们吃了饭，喝了点酒，他后来喝多了就睡二叔店了”楚辞接着江夜的话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实在不知道江夜问他这些干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楚辞抬眼看他。
江夜突然间低低笑出了声，毫无意识地，笑了有将近五秒的样子。
然后他看见江夜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动作很轻柔，像是无声的安抚，又像是以这种方式表达歉意。
楚辞：“……”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江夜的点在哪里，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躲避，为什么问毫无意义的问题，为什么笑。
楚辞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明明是他追着江夜出来的，现在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
好奇怪，江夜分明还没回答他的质问，可他仿佛间像是看见了答案，有种莫名的安心。
楚辞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
江夜揉了揉他的发顶，恢复了淡然的神色，然后先一步推开了厕所的门：“走吧，还没下课。”
“……”
楚辞有些操蛋地跟在江夜身后出了门，俩人几乎同一时间从后门进来。
相比之前出去时候的隐忍克制和慌张无措，此时的两人却是一个比一个风轻云淡。
甚至江夜从楚辞位置上经过的时候还弯腰帮他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几张带鞋印的试卷，然后楚辞亲眼看着他抽出一张纸掸了掸上面少见的灰尘，把试卷简单整理了一下搁在自己桌面上。
楚辞：“……”
江夜以为这样做就能一笔勾销这折磨人的十四天么，楚辞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没那么简单。
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记仇的人。
特别是像江夜这样一言不合就使冷战暴力的，时间越久他记得越清楚。
楚辞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报仇”，是敲江夜一顿呢还是找个时间把人打一顿完事。
楚辞闷头想着，好像都不够，简单粗暴的方式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不是有句话说“精神的折磨比身体的折磨能更让人记忆深刻”？
既然他不痛快了这么多天，不妨让江夜也体会一下……更长久的“精神折磨”？
让江夜当自己的补课老师？
这个主意不错，林岚都搞不定的事他不相信江夜能行。
楚辞没有想让江夜真正给自己当补课老师的想法，纯属就是想恶趣味地给他出个难题，稍微为难一下江大学神，好出了心里这口恶气。
他应该，大概，不会同意的吧。
楚辞在心里范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