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二十班有一个群，分班后也没解散，匡超在群里问了一句，立马就有不少人回应。家住的近的，跟楚辞他们比较铁的已经明确要来的加起来零零散散有十好几个人。
这个人数还是很多的，基本上和参赛选手一半占一半。
匡超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大杨在学校边的奶茶店门口蹲着，接到电话立马蹦起来，嘴里的珍珠三两下咽了下去：“我就知道还是老规矩，嘿嘿，不过这次怎么变成伟哥请客了，季青临呢？”
“狗屁的老规矩，行了，别问那么多，麻溜的过来，”匡超不屑地笑了一声：“记得以后叫伟狗，昔日的王国伟已经死了，现在是钮祜禄·不做人·伟。”
大杨：“……”
钮祜禄·不做人·伟大概是没想到楚辞会以这种方式来膈应他。
林记饭庄在瓦烟巷子，属于市中心的繁华区，那片地儿大多是独立的店铺，规模格局和西门外那条街上遍布的小饭馆不太一样，一到晚上灯火交织人群熙攘。
巷子口有一个石砌的门坊，老高老高的，青灰色，上面墨刻了“瓦烟巷子”四个字。店铺相对林立，青岩绿瓦，不论是首饰店还是药房，上头都有一个门匾，看起来挺旧的，字迹大多掉了色。
这种是属于没翻新的老门店，像近几年入驻的品牌店就完全不一样，店铺的风格虽然是按照当地的传统来的但总归是过于现代化，复刻的成品，少了点味道。
瓦烟巷子的“老”和双井镇的“破”不同，一个是从古至今传承下去的和现代气息融为一体的闹市，一个则是即将被现代化建设遗弃的城中村。
双井镇不仅破，而且破得没有价值，用楚老二的话来说就是“这么个破地儿要不是还有个念想，早他妈不住了。”
楚辞单肩背着包往那片走的时候匡超已经带人过去了，季青临也在。
他嘴里叼着烟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顺便给江夜发了消息，江夜有事来不了，楚辞有点闷，心里不顺畅。
夜色交织着，车响，人嚷，楚辞手里那截星星点点的光湮没在了明灭的长灯里。
他在巷子口抽了剩下的半截烟，从嘴里吐出一团白雾，烟丝燃烧后过于凛冽，辛辣粗犷的味道无端地刺激着喉咙和鼻腔，楚辞艰难地动了动喉结，有点不舒服。
他平时很少抽这么烈的，对嗓子不好，江夜不抽烟，楚辞就少了很多，只有需要抽烟的时候才会来一支。
手机铃声震动了一声，楚辞把烟掐了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到了。”
那边很明显地憋了一下：“啊？哦，我正想问你呢，”匡超一手捂着嘴，声音放低了些：“老伟……不是，伟狗真来了，跟大头一起，刚问我还有谁没来，估计是想问那些班主任，我直接说不清楚，他没说话，辞哥你得想想待会儿怎么说。”
那边声音有些闹，听不太清，楚辞把音量调到最大。
“辞哥不吃葱大杨你帮着点点儿，季神吃辣吗……啊？差不多了……”
匡超说完才又对着手机：“我照你意思带了十几个人过来，他正问呢，这时候还拽着王大主任的谱，兄弟们有些放不开。”
楚辞眉头皱了一下，匡超带的人他心里有数，原二十班因为楚辞的原因在学校里也算出了名，作为全校倒数第一的平行班，人混不混另说，成绩差是真的。
里面不少人王国伟应该都眼熟，这时候一下子全来了肯定有问题，他记得获奖的人数没这么多，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都来了，不是跟他唱反调吗。
偏偏唱反调的那位主使者还未现身。
大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跟季青临在说话，这次运动会一班捡漏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实现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一想到下个月的流动红旗即将鲜亮地挂在教室他就有些激动，为此他还特意把下周的公开课往后排了一周。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得炫耀炫耀？最好是所有老师都知道一班的考评分是第一。大头心里打着小算盘，连带着对别的班的同学都热情了几分。
“不用管他，”楚辞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正烦着呢，王国伟不满个屁。
谁给的脸。
心里没点数。
匡超一想是这么个理，他心一横声音也放开了，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辞哥！行，就差你了，咱们的人都到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齐活儿。”
王国伟脸色有些不好看，一口气堪堪憋在心口，他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躁的，王国伟没能坐多久，匆匆吃了几筷子就称有事先走了。他走后那些获奖的同学也不好再待下去，没过多久，除了二十班和十七班的人留着其他班的人先后跟着离开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杨易问老板借了两副牌，和韩越他们凑了桌，楚辞又招呼老板上了一轮菜，刚才的东西动没动过都撤了下去。
烤串上来的时候几个人都挣着抢着拿，仿佛刚才没吃一样。
匡超把外套脱了撸起袖子夸张地跟韩越争那串基围虾：“刚那串牛丸我让给你的吧？这串归我。”
“是你让的吗？那是我手快，慢一秒试试？”
“那，我不管，反正这串归我。”
“韩越你没有心。”
“心是什么？能吃吗？”
“……”
他们这么一闹楚辞才感到有了一丝鲜活劲，心里的那点不畅快轻了一些，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一桌子的串少说也有几十根，一番风卷残云几乎没剩下什么。
晚上九点，气温降下来了，店内有空调吹着不觉得凉，走出去的时候挺冷的，凉气儿顺着嘴巴灌进来，沁到了心底。
楚辞不知道自己醉没醉，脑子是清醒的，直线也能走，但就是出奇的不想动。
匡超也看出来了这位爷不是不能走，是根本不想走。
“辞儿，给你叫辆车，桑塔纳？大众？你喜欢什么牌子？”这小破城市也就这条件。
“不要。”楚辞声线有点低，这两个字听起来软软的。
匡超没辙了，林记饭庄到西门那条路少说有五六公里，走回去不得累死，就算累不死也要冻死。
他对嘴哈了一口白气，搓了搓手：“你说怎么办吧？”
“江夜。”楚辞低垂着眼，念了两个字。
匡超掏掏耳朵，跟大杨对视了一眼。
江夜接到电话的时候顿了一下，匡超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江神睡没睡，万一人家休息了多不好。
但又不能把楚辞扔这儿不管了，出于兄弟的情分，缺德事他不能做。
匡超拿着电话找了个背风的方向站着，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温柔了许多：“江神，睡了吗？”
“嗯？”江夜放下手里喂食的小勺子，手覆上“花花”的背部。
小花猫的颜色很纯，毛发是雪白的，小小的一团子，眼睛跟玻璃珠似的，睫毛湿漉漉的，看起来挺可怜。
许是生病了的缘故，神情有些恹恹的。
匡超重复了一句：“江神你睡了吗？我们在瓦烟巷子这里，楚辞醉了，你看能不能过来一下？”
匡超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他也摸不准江夜到底会不会过来。
直到那边隔着电话传来很轻地一声“嗯”，他才松了一口气。
“辞儿，江神答应来接你了，你就搁这待着，我俩就先走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他在打车软件上叫的顺风车已经到了，匡超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嗯。”楚辞整个人靠在立柱上，闭着眼睛。
顺风车司机摁了几声喇叭，匡超和杨易立马把书包挎在肩上飞奔过去：“来了！”
顺风车调了个头，白色的大灯照在楚辞的脸上，他先是皱了一下眉然后整个人就彻底隐在了黑暗里。
过了很久，楚辞腿都发酸了，就在他感到快要冻僵的时候，一个手电筒照在了他身上，从下慢慢往上移。
楚辞睁开眼：“江夜？”
江夜收起手电筒，走近了一步，面前的那人带着很重的鼻音，双臂搂着，书包抱在怀里缩成了一团，身子有点打颤。
江夜瞅了他一眼，从身上脱下外套扔给他：“穿上。”
楚辞接过衣服抖着手慌乱地把衣服穿在了身上，拉链拉到了头，似是怕江夜会跑一样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你别走。”
“……”真醉了。
江夜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楚辞的书包挎在江夜的肩上，两人紧挨在一起，往巷口有光亮的地方走。
楚辞坐上车后脸色好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冻得青紫，嘴唇也有薄薄的粉，他闭着眼睛，脑袋靠在座椅的后背上。
“师傅，前面停一下。”江夜淡淡开口，视线通过后视镜和师傅的眼睛对上。
“好。”
过了一分钟，江夜捧了一杯奶茶重新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后座。
“醒醒，”江夜把吸管插上，拍了拍楚辞的脸。
“嗯？到了吗？”
“没有，别在车上睡，”江夜把奶茶递给他：“喝点。”
楚辞就着江夜的手吸了一大口咽下去，他咂砸嘴然后又吸了一口：“黑糖的？”
“只有这个。”
“哦。”也是，都这么晚了，还能找到一家奶茶店算不错的了。
“谢谢啊，”楚辞从江夜手里接过来自己捧着喝，里面应该是混了糖浆，挺好喝。
江夜没看他，楚辞捧着奶茶窝在后座，嘴堵上吸管，吸了一路。
“先送你回家？”车经过长街，江夜问了一句。
楚辞摇摇头。
“嗯？”江夜挑眉。
楚辞捧着奶茶身上穿着江夜的衣服窝在那里，有点耍赖的意思。
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小同学你弟弟睡着了吗？要不我把温度打高一点？”
师傅说完也没等来回应，于是做主把车内温度调高了几度，然后专心开车。
江夜眸光动了一下，似是在思考什么。
“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楚辞这时忽然睁开眼，嘴里吐出的字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让人怀疑他其实根本没醉。
夜晚的长街很静，光亮之外的地方被黑暗笼罩，一片寂静中有什么东西在野蛮生长。
江夜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感觉有点热。
车窗外的景色被自动阻隔，暖热的空气中某种不明的情绪相互交织，纠缠、暧昧，说不尽，道不明。
江夜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答应楚辞的，直到远处那辆车消失不见他才回过神。
孤零零的路灯隐在花坛里，微弱的灯光照进楼道，明暗交界处两道影子分开又重叠。
楚辞的手臂搭在江夜的肩膀上，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
楚辞仰眸，静静地看着那人，直到眼里的光慢慢细碎、分离，他眼里闪过一抹情绪，似压抑似克制，却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那股疯狂的冲动。
江夜微微闭了一下眼，安静的楼道里彼此的呼吸都乱了，江夜压制了一下，没有压制住。
他眸光微微闪动，片刻之后伸出手，把楚辞翻转过来，抵在了白色墙面上。
楚辞的下巴被手指勾起，江夜微微低下头贴了上去，拉长的光影晃动了一下，鼻息交错。
少年试探着吻着彼此，青涩而浓烈，纠缠难抑，带着被压制的那股冲动，在一片交织中难舍难分。
无边的夜色里，他们像一对恋人，紧紧贴在一起，用最笨拙的方式诉说着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