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超跟他说的时候楚辞是不相信的,他知道江夜为竞赛的事情准备了多久,而Q大并没有那么容易,没有人会傻到放弃保送资格,至少如果他是江夜,他不会那么做。
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宁愿相信匡超是看错了。
季青临和老余站在一起,旁边拉了一道警戒线,两边站着工作的保安,已经过了入场的时间,不管是不是考生这个点儿都是不允许进去的。
老余招招手,楚辞走过去,扔给两人两瓶矿泉水:“喝点,还早。”
老余接过水并没有拧开喝,眼睛还盯着考场的方向不停走来走去。
楚辞跟季青临使眼色,小声问了一句:“老余在这里走了多久了?”
季青临无奈笑道:“大概半个小时。”
“你想做什么就去吧,我来守着。”楚辞接了季青临的班,和老余一起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警戒线外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陪考的家长有闲时买完菜回来看热闹的大爷大妈。
人多了之后他们反而被挤到边上去了,楚辞往花坛边上移了移,手里拿了一张刚才顺手接的宣传单。
太阳渐渐火辣起来,楚辞把宣传单折叠了一下遮到前额用来挡太阳,老余就在旁边,他要是想问随时都能开口,但终究是没向他打听江夜。
楚辞在心里叹了口气,一遇到有关江夜的事,怎么就退缩了呢。
三中是市重点,理所当然也是重点考场,又过了差不多四五十分钟,赶在十一点半之前来了一批当地报社的记着,扛着摄影机,对着他们就是“咔咔”一通照。
楚辞愣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男记者已经拍完了,记者大哥对他笑了笑,看样子是准备支起相机来个短暂的摄影采访。
楚辞在他走过来之前一头扎进了人群中,摄影大哥眼瞅了一圈才发现人溜了。
“刚才那位帅哥呢?我还拍了他照片来着,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看样子不是考生,他身上挂的三十六中的校牌,莫不是保送生?”
“啊,”男记者皱了眉:“这小子,跑挺快,我明天还来,不信等不到人。”
“算了吧,人家估计不愿意。”
“那不行,你是没看见那模样,就一普通外套往那一站跟明星练习生似的,热度,懂不懂?”男记者势在必得:“你别拦我,明天我提前来。”
“……”
楚辞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听着两人的谈话有些想笑,最后还是从兜里找了口罩戴上,干脆站老余身边去了。
“辛苦了,还有十分钟。”
老余嘴上跟楚辞这样说,其实他心里已经急得不行,想要迫切知道自己学生的考试情况,这状态就跟在产房接生一样的道理。
期待、着急,老余把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楚辞看得都有点热,脸上也跟着冒了薄汗。
最后十分钟结束,铃声一响周围的人群就开始乱起来,保安还没放行,全都眼巴巴地挤在警戒线旁边,伸长脖子往里看。
学生一个个出来,匡超大老远地看见楚辞就往这边跑,楚辞伸出双臂跟他友好拥抱了一下:“怎么样,还行吗?”
“不知道,反正作文按要求写了六百字,除了古诗不会,其它的半蒙半写也算填完了。”
“没空题就好,”楚辞放开了胳膊把书包递给他,往直通车停着的方向走。
“空了,古诗。”匡超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矿泉水,“我真没记住,记住了也写不对,干脆就没写。”
“嗯,”楚辞应了一声。
“老余今年期望挺大的,王国伟也是,估计是有你、季青临跟江夜在前面打头阵,自信心强了些。”
楚辞眨了一下眼睛,说不上来是感到荣幸还是什么心情。
“下午数学,明天还有理综和英语,你自己把握吧,争取发挥出补课的实力,真的,好好考。”楚辞拍拍匡超的肩膀,说了挺多。
“我发现你最近话变多了,”匡超看着他:“你不知道,有一阵子,那个状态……就挺吓人的,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是吗?”楚辞叹了口气,“走吧,去吃饭。”
下午半场的时候楚辞在家补了个午觉,一直睡到傍晚才起身,匡超表示不需要楚辞到现场为他“保驾护航”了,楚辞就没去。
刚起身摸到手机就看到了很多条消息,还有老余的几个未接电话,楚辞大致看了一眼,然后给老余回拨了过去。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楚辞不来老余心里没保障,季青临跟别的老师带队去了,老余有些急,想起来后给楚辞打了电话。
楚辞挂了电话后给匡超回了消息,匡超数学自我感觉有点垮,在语音里跟他哭诉了几句。
-过去了就不要想了,考过撂过。
-辞儿,我要死也是死在数学上,真的,太他妈难了。
-还是死在英语上吧。
匡超:……
楚辞笑了,正经了一句:“别灰心,别对答案,记住你是学渣,以学渣的心态去写题,写到一题就是赚了,这样想最起码不痛苦。”
匡超愣了愣,好像是这个道理。
“……”
鉴于老余的紧张心态,后面的理综和英语楚辞还是去陪考了。
人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教师这一行,看起来简单,实则费心费力。
老余带了三十多年的课,做班主任就有十来年,这次是真的打心眼里想要在退休前能有一届看得过去的学生,所以格外重视。
楚辞其实能懂,期待大过苛责,挺难得的。
最后一场考完后大家一起坐班车回来的,跟去的时候一样,还是先集合,王国伟站在演播厅的大教室里,煽情地讲着有的没的。
台下很吵,各种声音,听不真切。
楚辞听了个大概,有回忆,有感慨,更多的是想到了江夜,模模糊糊的场景,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一遍遍过。
台下坐满了人,花花绿绿颜色的衣服,顺序打乱了,一千多个面孔里,楚辞竟然第一时间找不到江夜的身影。
他皱着眉看了一圈,终究是低下了头。
王国伟还在讲,这一次的演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长,大家好似也都听进去了,说到最后的时候,可以容纳几千人的演播厅一时间寂静无声。
楚辞有种错觉,或许这一次,从今往后,这个小破学校,连带着北街这个地方,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眼睛眨了一下,突然间有点情绪,不知道是难过还是什么,反正心里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坠着,浮不起来。
散场过后楚辞等了一会儿才往外走,这一刻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就散了。
身边围着的人一个个离开,路过低年级教室的时候,看着他们背书的样子,楚辞有点恍然。
他拽了一下肩上的书包,一边往车棚走一边给匡超发消息。
匡超的一部分书锁在了教室后面的书柜里,也是神奇,平常头疼的书本这个时候却是不肯丢,还找老余要了钥匙专门去教室拿。
楚辞调侃了一句:“准备卖个好价钱?”
匡超别别扭扭地摇摇头,“就是觉得不要可惜了,反正都要走了,就拿着吧。”
楚辞“嗯”了一声,看破不说破,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两人没骑车,就这么推了一小段路,匡超忽然想起来昨天的话,于是当着楚辞的面说了。
“别怪我多嘴,也别说我多管闲事,我问过老余了,”匡超看了他一眼:“江夜参加高考了。”
自行车轮子磕到了石子路面,楚辞捏闸停了下来,一瞬间嗓子有些发干。
“别说不是为你,除了这个理由外别的我不相信。”匡超直白地说。
“他……”
楚辞只憋出这个字来,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匡超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俩挺可惜的,走到现在这一步,”他说完这句停了一会儿才又接着:“江夜挺好的,你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楚辞眼里满是苦涩,喉头吞咽了一下,车闸都要捏变形了。
匡超劝道:“真的,不要不留余地了,其实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难,人总要往前走的不是吗。”
“我知道,”楚辞抬头看了一眼路边的街灯,“我知道。”
“是我不肯放过自己。”
和江夜无关。
匡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这一瞬间他看到了楚辞眼里的落寞,周围的光都隐了下去,好像某个世界就只剩他一人。
楚辞把他自己圈在了那里,那个世界没有江夜,也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言语间,只留下了无声的自责。
匡超有些心疼,不知道该偏向哪一方。
俩人静默了一会儿,街灯隐下去一丝光亮,远远地,学校家属区这片都没什么人了。
“回去吧。”
楚辞松了闸,眸色微微伤痛,有些僵硬地推车往前走。
会的,他和江夜……他还欠江夜一个解释。
至少,不会就这么结束。
感情世界里没有败北,没有必要躲避,何况横在他们中间的从来都不是感情。
某方面来说他对不起江夜,自欺欺人的放下,从来都是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