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睡了吗?
紫红色灯光交相辉映,从顶部直接照射下来,舞台周围的那片场地围满了人。
夜场内气氛到了最热烈的时候,白色的烟雾弹混着光线四散开来,光圈照在男男女女的脸上,从漂染的发丝移到急促挥舞的手臂,斑驳又朦胧。
舞台的一侧。
楚辞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视线飘过一群游走失神的灵魂,停在吧台不远处的那个水晶酒杯上。
他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扣子规整地扣着,领带却是不合时宜地松松挎挎系了个结,只要手指轻轻一勾就能散。
这是芳姐亲自系的,美曰其名替他整理“仪容”,他一个没打过领带的人胡乱绑一下都比芳姐系得好。
楚辞皱着眉,不情愿地接受了芳姐的手艺,但好在今晚他第一次上班不用做事,只要站着维持秩序就行。
秩序……
楚辞在心里轻嗤一声,这他妈用人维持?
台上打碟,台下狂舞。
一眼望去卡座上不是打啵就是直接上手的“客人”,明明没见过面彼此却一副深情痴迷的目光,要不是周围还有形形色色和他们一样的陌生人,楚辞相信这些人能撩开衣服直接在原地干起来。
空洞,邪恶,贪婪又迷离。
要说其中有人吸了A货他都信。
楚辞睁眼看着,从面无表情到眼神冰冷,他站在那里,好像周围的世界都和他无关。
眼前的人既入不了他的眼又让他从心底排斥。
楚辞伸手摸烟,无意识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到了手机,他眯着眼点开屏幕,在强烈的紫光下费力地瞅着上面的字。
睡了吗?
楚辞心头一跳,江夜消息发来的时间是三十分钟之前,他手指动了动,打出一行字又果断删掉了。
不管睡没睡他现在的状态也必须是在家里,而且按照平日的作息自己已经睡下了。
楚辞把手机放回去有些心不在焉。
“感觉怎么样?”女人走过来一只手放到楚辞的肩膀上,“第一天上班很轻松吧?”
楚辞眉心微蹙侧身避开:“芳姐。”
“这么拘束可不行,我能吃了你不成,有什么不懂的跟着古仔学学,”芳姐冲身后的绿毛男人挑笑,说给楚辞听:“老人了,懂的比你多。”
楚辞压下眼底的那抹冷意,给了一个不太深的微笑,让人看不出敷衍和讨好。
“是。”
芳姐满意地上下打量一眼,最后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她身边的男人伸出手揽过芳姐的肩膀俯下头在耳边说了一句。
芳姐微微蹙起了细细的眉:“不急,告诉那帮小蹄子一声,都不许乱来,起码他那张脸不能动。”
“你们别小瞧了他。”芳姐告诫了绿毛男人一句,指不定哪天入了金主的眼捞到个大的,跟季青临那穷小子一样,到时候她可就要小心伺候着了。
她说着话锋一转,想起季青临顺便提了一句:“那位爷今天没来?”
“姐,您是说奚鄢?”男人问道。
“废话!”芳姐笑骂了一声,小小天水市能有几个爷,唯一的那位还是A市落魄的少爷,私生子,身份特殊了点,但有钱。
“没有,奚爷有一星期没来过了。”男人翻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跟吴芳芳汇报情况。
“嗯,我知道了。”芳姐手里夹着烟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季青临签的合同是三年起步,这才过了多久,她根本不担心。
说起来也算他走运,碰巧被奚鄢看上了,要不然……他那妹妹,没有骨髓匹配在拖欠医药费的情况下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
夜深了,夜场里的热度散了一些,卡座上的人走了一部分,有钱的直接在二楼vip开个包间过一晚,没钱的存酒结账后从正门离开。
芳姐在吧台坐了一会儿,喝完手里那杯血腥玛丽放下杯子打了个哈欠,“古仔你看着点,我去楼上眯着,白天没睡太他妈困了。”
“姐,要不您回去睡,我帮您看着,三点钟给你打电话?”绿毛从吴芳芳手里接过车钥匙半揽着女人往后门走。
女人点点头,四下环顾了一眼:“那行,辛苦你了,姐过来的时候给你带宵夜。”
“谢谢姐!”绿毛殷勤地吻了女人一口,替她关好车门又挥了挥手。
黑色路虎穿过酒吧后街消失在街道上,只留下一串白色的车尾气,聚在一起,又散在空中。
楚辞到家后洗了个澡,解下那套工作服的领带扔进了洗衣机,拿出书本头也没抬地写了一个半小时。
等收拾好一切抱着那只布袋熊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有了一点真实感,闭上眼睛耳朵里的嘈杂声一点点消失。
他做了个梦,混沌中有苏茵抱着孩子的笑,有酒吧里不安分的手。
那个孩子一会儿是他一会儿又成了浩浩。
床上的人急咳了一阵,翻了个身呼吸声慢慢均匀。
第二天早上楚辞是被冻醒的,空调的暖气没开,身上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地毯上,腰腹往上的部位除了睡衣外是空的。
楚辞哆嗦地睁开眼,拿着棉巾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被热水浇了几分钟身上的温度渐渐回升,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辞哥!大家商量着元旦去世界城的鬼屋玩,到时候在北街麦当当集合,你和江神记得看群消息啊。”
丁韦跑过来特意跟楚辞和江夜说了一遍,昨天在群里艾特两人的时候没有回复,估摸着是没看见。
学霸都忙着努力,他懂。
“嗯?”楚辞睁开眼从桌肚里摸出手机,“我没看到,抱歉。”
“啊——没事儿,不算集体活动,我来汇报也是一样。”丁韦被“抱歉”两个字吓到了,忙不迭地解释。
“元旦是吧,怎么安排的?”楚辞把手机放回去,懒得翻群消息。
“就是下午六点集合去探密室,完了要都没什么事的话看能不能聚一块儿吃个饭或者唱歌,夜场票玩法都这样。”丁韦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
“再说吧。”楚辞没有当场表示去或不去,掀开眼皮往右边瞧了一眼。
“那,江哥呢?”丁韦把头转向江夜的方向。
“我和楚辞一起。”江夜淡淡开口。
丁韦没明白“一起”是个什么意思,“他去我就去”还是“我跟他那天都有安排”。
所以到底去不去?
楚辞闭着眼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江夜眼睛盯着手机上的乐乐消游戏,只剩丁韦一个人苦着脸站着。
于鱼把头扭过来一只手放到嘴边:“怎么样?”
丁韦回到教室前排,跟她口语:“还没定。”
旁边的黎佳佳神色黯了下去,看了一眼楚辞的方向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帅哥不去的话有什么意思,女生都怕鬼,抱团的时候身边都是班上其他男生,那……也太可怕了。
“小鱼儿,到时候被鬼缠了你要救我,就靠你了。”黎佳佳把希望寄托在班长于鱼身上。
“啊……我也害怕。”于鱼夸张地捂脸。
“完了完了,没有帅哥坐镇我们完了。”
罗定威听见她们谈话颇为豪气地扭头拍胸脯:“放心有我在,我不怕鬼,鬼都是人假扮的。”
于鱼和黎佳佳没说话。
“……”
“怎么了?”罗定威不解。
“没怎么,突然间不怕了。”黎佳佳毫不客气地回怼。
于鱼噗呲一笑,“她开玩笑的。”
*
在淮海路连上了一个星期的夜班后楚辞慢慢习惯了作息,他是个很能适应的人,早些年的经历给了他许多磨炼的机会。
以至于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能用最短的时间强迫自己去主动适应未知的环境。
下午五点放学,六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差的时间周末补上,太晚了就直接在夜场的休息室和衣睡了。
第二天能照常上学,利用早自习和第一节课的时间补个觉,中午在教室待着不休息。
这么紧凑的作息安排看似不合理但他坚持下来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想过,和沈家断得这么干净、在休息的时间兼职两份工到底是对是错。
聪明的人会选择屈服于现实,他不是聪明人,做不出明智的选择。
有时候情绪上来了磨得他想哭,楚辞看着卡里的余额,想想江夜,就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只要他再往前迈一步,就能走出这个地方。
只要他不去想,他就还是众人口中的三十六中的小霸王楚辞。
楚辞从亭廊的洗手间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他伸出手抹了一把,水很冷,在飘雪的天气甚至有些刺骨。
指腹稍微沾点水就能冻得通红。
花坛里的绿植叶子掉光了,白色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脚踩的地方看不清原来的路面,入眼也是一片白。
刚从亭廊那边的高二年级办公室出来,楚辞定了定神,大头说他最近一直在进步,化学和物理甚至可以在班上排第三,楚辞安静听着,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老师对他也是另一副面孔。
短短半年的时间,要不是她们亲眼瞧见,恐怕没人会相信。
暖气开着,轻微的轰响伴随着方王爷喷麦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
楚辞掀了门帘从后门进去,他刚坐下就对上了江夜的眼睛。
“没事,大头给我讲讲题。”楚辞笑了一下:“江哥,”他把手从桌子下面伸过去:“冷。”
江夜伸出手握上了楚辞冻得通红的手指:“嗯。”
自然又顺理成章。
楚辞咧嘴笑了,脑袋转过去,眼里闪着光。
……